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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刀捭闔錄》第24章 詭局(5)
  見到司朔三人如此快回來,鄭鏢頭有些吃驚。

  “事情調查的怎麽樣了?”他強忍著傷痛,從塌上爬起來,關切地問道。

  “蘇奇死了。”司朔的回答如同驚雷,“什麽?!”鄭鏢頭的驚訝之色躍然於臉,“蘇奇是怎麽死的?又是誰殺了他?”

  “目前還不清楚,但是在他身上,我們搜到了‘如夢令’。”

  “‘如夢令’?”鄭鏢頭喃喃自語,“真的是他?”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蘇奇確實是柳艾的同夥,甚至下毒的人也是他,柳艾也許只是起接應的作用。”司朔的語氣很平淡,“但是還有兩個問題。”

  “哪兩個?”鄭鏢頭不解的問道,這也是謝莫袂和阿九所關心的。

  “第一個問題,是誰殺了蘇奇?難不成謝府之中,還有五邪教的人?”

  “這……”鄭鏢頭陷入沉默,謝府之中,混入這麽多五邪教的歹徒,實在是讓人寢食難安。

  “朔兄,那第二個問題是什麽呢?”

  “第二個問題則是,我們從柳艾,到蘇奇,好像一直沒有找到一個關鍵性的玩意兒。”

  “你是說?”謝莫袂仿佛想起了什麽,表情變的激動,“鑰匙!二叔的鑰匙丟了,但是並未在蘇奇和柳艾中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現鑰匙的蹤跡。”

  “沒錯,據我推測,第一,鑰匙現在在那個殺掉蘇奇的人手中,我們先假定這個人為甲。”

  “第二,鑰匙有可能還在蘇奇或者柳艾的房中,但是我們並未發現。而第三,則是被他們中的某一個人開完鎖,就丟棄了,而且這幾個人除了甲之外,都未離開謝府,那麽鑰匙還在謝府的幾率是很大的。”

  “朔兄,我覺得第二點和第三點的可能性實在太小,鑰匙最有可能,還是在那個假定的神秘刺客甲手中。”

  “何出此言?”司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謝莫袂,心裡卻在暗暗讚歎。

  “首先,蘇奇和柳艾的房間,只有那麽大,我們反覆檢查過,遺漏的幾率太低,這是一。第二,謝府說大也不大,若是丟棄在謝府,一旦我們意識到這點,大肆搜尋,找到也不是不容易,那麽鑰匙的位置也相當於間接暴露了他曾來到這裡,然後我們可以依次排除,他藏不了的。”司朔聽完,面露微笑,“有些道理,但是第二點我不太同意,謝府畢竟人多眼雜,不可能這一方莊園中每一處都是我們的眼睛。”

  “但是我也覺得,還是第一個可能性是最大的。”司朔不緊不慢,說出自己的看法,“還是從是誰殺了五邪教教徒說起吧。”司朔頓了頓,示意阿九給自己倒杯水。

  “我們目前找到三個可能殺害五邪教教徒的人,甲,蘇奇,還有柳艾。但是實際上,經過鄭鏢頭的探訪,蘇奇的可能性是直接排除的。”

  鄭鏢頭聽後,也點點頭,“確實,蘇奇那一夜一直在客來軒喝酒,那裡的老板還有客人都可以證明。”

  “那麽,只剩下柳艾和甲的嫌疑最大了。而我們在那壇子裡找到的玉牌,仿佛就直接告訴我們,就是柳艾殺的人!”眾人皆點頭同意。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柳艾為什麽要把這牌子扔在哪?”司朔的表情突然變的玩味,“他為什麽要做這種自曝身份的事情?在這謝府之中,唯一一個能在明面上與北齊扯上關系的人,就是他柳艾,縱使那牌子上的花紋一般人認不出,但是這偌大的謝府,總有人認識,比如,謝無惑。”

  “確實,

二叔走南闖北,與北齊那邊也有貿易來往,他極有可能認得。”謝莫袂補充道。  “那你覺得,你的二叔,謝無惑,會偏袒他麽?比如說,幫忙隱瞞?”

  “二叔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老於人情世故,但是大是大非上面,還是分得清的,這一點,柳艾他不會不清楚,跟在我二叔身邊的人,也不會不清楚。”謝莫袂否定了這種可能。

  “那他明知道只要我們發現了這玉牌,他便會在劫難逃,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只要將毒藥灌入犯人嘴裡,便可以了結這一切,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他是傻子嗎?”

  “這是一起栽贓嫁禍!”謝莫袂終於想通了這一點,臉上直冒冷汗。

  “我一直覺得我們仿佛是在被牽著鼻子走,看起來原因就在此處。”

  “柳艾的身份,暴露的太快,太不正常了。”

  “那和你認為鑰匙還在甲手中,有什麽關系呢?”

  “關系就在於,他在第一時刻知道柳艾的死,也是他,經手的柳艾的屍體!”司朔終於露出他的真正意圖,“莫袂,你可還記得,是誰處理柳艾的屍身?”

  “你是說?!”謝莫袂看了看還在榻上坐著的鄭鏢頭,“鄭叔?”

  “不,這不可能!”謝莫袂絕對不相信司朔如此荒謬的言論,“你莫要血口噴人!鄭叔的為人我很清楚,他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鄭鏢頭倒是坦然,“少俠,我為謝府陳懇做事十幾年,你可莫要信口雌黃!既然說我是那個什麽甲,請拿出證據來,老夫雖然在江湖這些年沒闖出個特別大的名頭,但是也不是可以隨便汙蔑的!”

  “證據?”司朔輕笑一聲,“你既然要證據,那我就一一列舉給你,聽好了!”

  “老夫洗耳恭聽!”

  “第一點,回到最開始,你守夜的那一晚。首先,你所說的,全部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沒有人能證明,你那晚到底幹了什麽。”

  “但是這也不能證明,老夫說的是謊話!”鄭鏢頭稀疏的胡子全都翹了起來,他覺得有些荒謬,“就憑這個,就能證明,是老夫毒殺的人?那當晚我也未見到你,我是否也可以說,我懷疑是你偷偷下毒殺害犯人的?”

  “鄭鏢頭莫生氣,這只是第一點。”司朔絲毫沒有覺得憤怒或者難堪,仍然臉上掛著笑容。

  “第二點嘛,就是我剛剛所說的,只有你動過柳艾的屍身,而且我殺柳艾的時候,你也在場。”司朔見鄭鏢頭似乎又有話說,又說道,“您先別著急,等我把話說完。”

  “鄭鏢頭的屍身確實是你動的,但是後來又來了那麽多侍衛,將你處理他屍身的全過程看了個遍,,也許他們中的某一個是甲,目睹此後臨時起意,等你處理完柳艾後又將他的屍體盜出,取下玉牌,再用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鑰匙趁夜色把它放進壇子。”

  “但是,後來謝無惑的一番話,讓我對你起了疑心。”

  “掌櫃的?掌櫃的說了什麽?”

  “掌櫃的說,在他身邊的侍衛中,只有你,和柳艾,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間,而後我又私下問過他,也只有你們兩個,在他處理一些私密事物時,不用回避。”

  “也就是說,你,還有柳艾,是唯一知道鑰匙原本位置的兩個下人。”

  “那又如何?那也不能肯定的說,鑰匙丟失一事,是老夫所為。”

  “沒錯,這就是這個計謀的高深之處,將一切的一切,全部推到一個死人身上,死無對證。”

  眼見鄭鏢頭又要反駁,司朔右手抬起,示意他繼續聽下去。

  “隨後,時間來到我們三人去柳艾房中搜查那一幕。”司朔眼睛眯起來,似笑非笑。

  “鄭鏢頭,你可還記得,當我們到來的時候,你在幹什麽?”

  “哼,你這小子倒是會搬弄是非,”鄭鏢頭怒極反笑,“我記得,你們來的時候,我正在給柳艾的房間上鎖。”

  “但是,小子,你可別忘記了,這件事,可是大掌櫃的安排我做的,我問心無愧。”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司朔撇撇嘴,“我也曾問過謝伯父,確實是他派你去收拾柳艾的遺物。”

  “但是接下來,你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

  “哦?又要給老夫潑什麽髒水了?老夫洗耳恭聽!”

  “哼哼,是不是潑髒水,聽說說完,大家心中自有公論。”

  “別賣關子了,快說吧。”阿九有些等不及,謝莫袂的表情也十分急迫。

  “當我們搜查柳艾居所的時候,有人在外邊偷看,這件事,你們,包括鄭鏢頭,都應該是知道的吧。”

  “是啊是啊,也正是那人,將鄭叔刺傷。”謝莫袂回憶起方才的場景,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就是鄭鏢頭所犯的最大的錯誤。那個偷聽的人,正是鄭鏢頭。”

  司朔這句話,讓全場都靜了下來。

  “你,有什麽證據嗎?”謝莫袂盯著司朔的眼睛,冷冷的說道。

  “你還記得鄭鏢頭被刺傷後,說的那句話麽?”

  “哪句話?”

  “他說,那人的身形好似蘇奇。”

  “但是蘇奇根據我們的調查,確實是蘇奇在偷聽啊?”謝莫袂大為不解。

  “調查?我們調查了什麽?”

  “我們只不過在蘇奇手上發現一道和鄭鏢頭所說一模一樣的傷口,然後,一包毒藥而已。”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蘇奇就是鄭鏢頭所推出的第二個替罪羊。”

  “我知道你心裡很多疑惑,我一一給你解答。”司朔活動了一下脖頸,神情坦然自若。

  “首先,如果鄭鏢頭所言屬實,那麽在我們還留在柳艾的房間裡時,蘇奇還是活著的,是麽?”

  謝莫袂點點頭,“是這樣,然後他回到房中,被他人所殺害,我覺得你一定是有哪些地方弄錯了……”

  “你錯了。”司朔否決了謝莫袂的猜測,“蘇奇在哪個時候,就已經死了。”

  “死了?”

  “對,人可以說謊,但是屍體不會。蘇奇應該在昨天,就已經死了,到今天我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腐爛了。我們進入他房中時聞到的那股腐臭的味道,你們每個人都以為是月泠花的氣味,其實,那其中還包涵著蘇奇屍體腐爛的味道。”

  “小子,這不會又是你的猜測吧?”鄭鏢頭打了個哈欠,臉上露出無聊的表情,“如果全都是猜測,那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不不不,鄭鏢頭,你忘了我剛剛說的那句話了麽?屍體,是不會說謊的。”

  “我一開始,也以為蘇奇沒死多長時間,直到有人提醒了我。”

  “我明白了!”阿九恍然大悟,“時間對不上!”

  “什麽時間對不上?你明白了什麽?”謝莫袂看不穿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為什麽說蘇奇是昨天死的而不是今天死的?”

  “還記得我們在屍體下面發現的蛆麽?”

  “蛆?蛆說明了什麽?”

  “莫袂,你算一算,我們從發現鄭鏢頭被刺,到趕到蘇奇的住所,中間間隔了多長時間?”

  “大概,不到半個時辰吧?”謝莫袂有些不太確定,“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謝莫袂的臉色變了,變的不可置信,呆呆的望著鄭鏢頭,“鄭叔,你為何要說謊……”

  謝莫袂發現了問題的所在,“半個時辰不要的功夫,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屍體,然後長了蛆,鄭鏢頭,你覺得,可能麽?”司朔點出了問題的所在。

  “你…我只是說,那個人看上去像是蘇奇,可沒說他一定是!”鄭鏢頭有些慌亂,額頭上冒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哦~”司朔吹了個口哨,“那可真是巧呢,恰好蘇奇手上也有劍傷,又恰好在他身上,搜到了‘如夢令’,這麽多的巧合,鄭鏢頭,你是老江湖了,可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吧?”

  巧合是存在的。

  但是永遠不可能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出現。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而是刻意的安排。

  “鄭鏢頭,我想,那鑰匙,應該不是在這間屋子裡,就是在你身上了吧。”司朔收斂了笑容,“前輩若是真的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就讓我們將這間屋子,徹頭徹尾地搜一道,若是沒有鑰匙的蹤跡,晚輩當以死謝罪!”

  阿九挽起袖子,只等一聲令下,謝莫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懇切地看著鄭鏢頭,希望他能同意這個“要求”。

  “罷了,罷了,老夫招了。”鄭鏢頭像一個泄氣的皮球,腦袋耷拉著,聲音中帶著苦澀,“鑰匙就在我身上,拿去罷。”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做工精美的銀製鑰匙,遞給謝莫袂,“莫袂,是鄭叔對不起你, 可是鄭叔也有鄭叔的難處,切莫怪鄭叔啊!。”

  “鄭叔,你為什麽……”謝莫袂心中有千般酸苦,萬般迷惘,“你為何,要做這種事?為何要和五邪教的人勾結,有什麽難處,為何不和二叔他們說?而是非要投靠五邪教?”

  鄭鏢頭看著痛苦萬分的謝莫袂,有些話哽在喉中,難以出口。

  “莫袂,你想知道的,全部在那個櫃子中。”鄭鏢頭的語氣突然變的溫柔,“替我告訴掌櫃的一聲,老鄭,以後再也不能為他做事啦!”

  “不好,快攔住他!”司朔察覺到事情不對勁,趕忙對阿九喊道。

  可惜,為時已晚。

  鄭鏢頭嘴角邊,流出一縷黑血,他衰老松弛的眼皮緩緩合上,身子重重倒在床榻上。

  他服毒自盡了。

  這個跟隨者謝無惑大半輩子,為謝家操勞半生,又同時是五邪教內鬼的老人,結束了他的性命。

  “鄭叔!”謝莫袂撲到鄭鏢頭的身體上,嚎啕大哭。

  司朔轉頭看向鄭鏢頭臨死前所指的那個櫃子,那裡面,包含著這個擁有多重身份的老人不為人知的一生。

  “阿九,去打開那個櫃子。”司朔沒有去安慰謝莫袂,正如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安慰沒有任何作用一樣。

  阿九打開櫃子,偌大的櫃子裡,放著幾十兩黃金,黃金下,壓著一摞新舊不一的信紙。

  這些薄薄的信紙上,承載著這個老人的一輩子。

  他的忠誠,他的背叛,全部化成墨跡,被書寫在上面。

  現在,終於等到了來見證這些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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