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菁華跟著司朔，走下樓梯，來到客棧外。

至於為什麽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得追溯到一刻鍾前。

一刻鍾前，司朔房間內。

“這麽說，你們明白了嗎?”司朔說完晚上的計劃，又不放心的追問了一句，三位姑娘點點頭，沒有表示反對意見。

“那麽接下來，你們三個，就老老實實在客房內待著，謝莫袂，你留下來保護他們。阿九，待會兒你去鎮子上轉悠會兒，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或物，順便把這兒的地形摸熟。”

“那你幹嘛去?”謝莫袂問道。

“我就在這客棧內，跟其他房客試著接觸一下，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兒打探出什麽消息來。”

“好。”謝莫袂和阿九表示同意。

司朔滿意的看著眾人，準備出發。但是一轉眼，看到謝菁華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菁華，怎麽了?”

“那個…”謝菁華低下頭，小臉通紅，“我也想出去看看。”

“外面可能有危險，等到了鳴鹿城，我再帶你去看看，好麽?”司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但是始終有股命令的味道。

謝菁華的小手使勁的絞著裙裾，像是在猶豫。

“好吧。”謝菁華重重的點了點頭，情緒更加低落。不知為何，看到她這幅樣子，司朔心中的柔軟好像被觸動，他看了看一旁偷笑著的阿九和瞪著他的謝莫袂，重重的歎了口氣，“好吧，菁華，你跟著我一起出去吧。阿九，那你就負責在客棧內打探消息。”說罷，司朔狠狠地剮了他一眼。

回到現在，兩人並肩而立，站在寬闊的街道上，前後沒有一個行人，地上滿是塵土，風景並不算好，但是謝菁華仍是用興致勃勃的眼神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兩人的雙手始終保持在一寸的距離，偶爾碰到，都會讓謝菁華漲紅臉，但是她並未挪開分寸，仍是和他緊緊的挨在一起。

不知為何，司朔的心也跳的很快，算來算去，他似乎和謝菁華獨處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為什麽會對身邊這位姑娘悄然動心呢?他撇了一眼身邊四處打量的少女，默默想著。單純的是因為她的美貌嗎?

大概吧，不得不承認，謝菁華是司朔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

但是漂亮和喜歡並不直接掛鉤。人的審美，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所謂的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同樣的少女，在未經世事的書生公子看來，天真活潑，但是對於那些老於城府的謀士權臣來說，卻顯得太過幼稚。

但是無論怎麽想，都改變不了心裡像小鹿亂撞怦怦直跳的感覺。

並不討厭。

察覺到司朔的目光，謝菁華微微揚起腦袋，光潔無瑕的下巴在午後的陽光裡像脂玉一般柔順，處子的汗毛依稀可見，但並不影響她的容顏。

司朔挪開了視線。

“司朔，”她很少直接叫出他的全名，“謝謝你。”少女駐足，轉身，清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帶著茉莉的味道，鑽進他的鼻子裡，弄的他心裡有些癢癢的。

“謝?你是指什麽?”

“謝謝你拯救了謝家，拯救了南晉。”謝菁華大大的眼睛裡，包含星辰，浩瀚璀璨，讓司朔不敢直視。

“謝謝你作為一個北齊人，在我爹他們那樣對你見死不救的情況下，也願意幫助我們，當時的情況我聽大哥說了，你昏迷在血泊之中，幾乎沒有呼吸，如果大軍在晚一刻的話……”謝菁華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能做到。”

“不需要你做什麽，這是我自己的事。”司朔揉了揉被北邊的風吹的有些乾澀的臉，

回答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抱著這種愧疚的情緒，尤其是在面對我的時候。”“你不欠我什麽，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這樣。”司朔低著頭，謝菁華仰著頭，兩人的目光直直對視。

“我不想你總以虧欠我的態度對我。”

謝菁華明白了司朔的意思。

“你是擔心，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我為了補償你而做的?”她輕笑一聲，主動抓起司朔的手，兩人的手掌對著手掌，胸膛貼著胸膛。

司朔的手很粗糙，粗糙的和他俊朗的外貌完全不匹配，五根指頭從頭到根，全是老繭，與她滑嫩光潔的小手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但是謝菁華並未放開，她將腦袋枕在司朔的肩膀上，什麽話都沒說。

有些話說開了，心裡就要好受多了。她也在思考，為什麽自己會傾心於面前這個高大而神秘的男人?

僅僅是因為他解開了從小就淤積在心中的心結?或者是他救過自己兩次?

謝菁華是個大家閨秀，但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普通人家的女兒遇見司朔這種人，恐怕早已一見傾心，誓死不嫁，但是她不同。

她自小長於深閨，但是因為她的容貌，早已見過太多太多優秀的男人，一顆女兒心早已不像其他人那樣，一波春水，輕輕點絳，就波瀾不平。

她承認自己確實曾經因為司朔的舍身之舉而略微動心，但是那並不足以支持自己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為什麽呢?她也在想。

但是始終想不明白。

他們之間的紐帶很脆弱，脆弱到一場波折就足以折斷。

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謝菁華眯起眼睛，靠在他的肩頭，靜靜的享受著午後靜謐的陽光。

司朔也閉上眼，謝菁華像貓兒一樣，蜷縮在他懷中，潑墨一般的長發上散發著讓他愉悅的味道，下巴壓在她的小腦袋上，蹭了蹭。

……

阿九走下樓，換上那副孤傲的表情。

不知為何，在面對外人時，他總喜歡以這幅表情待人，或許是覺得這樣很酷?

不得而知。

客棧大堂，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圍在一張大桌子上，桌上擺著一份瓜果盤，周圍滿地的瓜子殼。

桌子很大，阿九直接坐了進去，也不管旁人詫異的目光，“小二，來壺茶水！”阿九從懷中掏出一串銅錢——這是他從阿芸那裡磨了好久才要來，準備換雙新鞋子的錢，用在這兒，心裡有些疼。

“好嘞，客官請稍等！”店小二喜笑顏開的接過錢串，轉到後堂，不要多時，一壺熱氣騰騰的茶水就端了上來。

雖然這裡的東西很貴，但是阿九方才掏的錢夠買好幾壺茶水了。“冤大頭。”店小二心裡暗暗誹謗，但是面子上可不敢顯露分毫，“客官，您的茶水！”將茶壺和茶碗穩穩當當的擱在桌上，店小二一溜煙的跑開，像是生怕阿九將這錢要回似的。

旁人收回投注在阿九身上的視線，繼續討論著他們的事，只不過不經意間壓低了聲音。

阿九悠然自得的給自己參了杯茶，吹了吹，幾片薄薄的茶葉片兒飄在茶碗之中，淡黃色的茶水下沉著些許渣滓，但是阿九並未在意，一飲而盡。

一張桌子上，各做各的，互不影響。阿九似乎早就忘了司朔分給他的任務，一雙眼睛漫無目的的在周圍人身上掃著，但都短暫停頓片刻便挪開。

坐在阿九對面的，是那位用黑紗蒙著面的小閨娘，身邊的糟老頭兒正用那張沒剩幾顆牙齒的嘴費力的和手裡一大把乾果做著鬥爭。

阿九笑出聲。

但是那糟老頭兒並未顯露慍色，而是抱歉的朝他笑了笑，“年紀大咯，這饞嘴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那蒙著面的少女甜甜一笑，接過老頭兒手裡的乾果，輕啟貝齒，幫老頭兒咬開，然後還給他。

“這位姑娘，是您的孫女兒?”阿九問道。

老頭兒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雙渾濁的雙眼看著少女，欣慰的說道，“是啊，我孫女兒，孝順吧！”言語之中，很是自豪。

“我叫小桃，大哥哥你呢?”少女的聲音像是摸了蜜糖，甜膩膩的。阿九回答道， “我叫阿九。”

“阿九?”少女輕笑，“大哥哥你的名字好奇怪！”

“你的也一樣嘛，小桃妹妹。”

“大哥哥你壞！”少女嬌笑，躲進老頭兒的懷裡，咯咯直笑。

“我這孫女兒，讓你見笑了，十五六歲的年紀了，還想個小姑娘家家一樣。”老頭兒一邊推開少女，一邊說道。

阿九擺了擺手，“哪裡話，小桃妹妹這番樣子，天真爛漫，我見猶憐。對了，還不知道老人家如何稱呼?”

老頭兒終於將乾果吞進肚子裡，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姓上官，單名一個巍字。”

“上官先生。”阿九微微起身，行了一禮，“那小桃的原名，就叫上官小桃了?”

上官巍搖了搖頭，“她隨她娘姓。”但是他並未說出小桃的真實姓氏，阿九就沒再追問，比畢竟是人家的私事。

“小夥子，阿九是你的原名麽?”上官巍眼冒精光，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阿九苦笑一聲，“實不相瞞，在下是孤兒，無名無姓的，和一群同樣無家可歸的人結成了兄弟，排行老九，所以就叫阿九了。”

“原來如此，想不到少俠還有如此悲慘的身世。”上官巍捋著胡子，慢條斯理的說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阿九輕描淡寫的回答道，“對了，還不知道，老人家到這黑鼠鎮，是來做什麽的?”

阿九這話很直接，轉折的也很突兀，但是上官巍並不在意。他看著阿九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清不楚的意味，“那少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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