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伎皆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蘇味道《正月十五日》
初秋晨曦肆意地酒在長安的城闕宮苑上,給龐大的城廓披上一件金縷玉衣,壯觀而神秘。作為大唐國都的它,規模之宏大、樓宇雄渾高聳、處處透露著輝煌與磅礴。不愧為世界經濟與政治、以及文化的中心。
皇宮與皇城座落於正北面,整座都城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長安城一百零八坊如同切割整齊的豆腐塊。城西與城北仳鄰皇城的為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的俯第,城東多為商賈富人,城南則是平民居多。
龐大的城市,經過一夜宵禁得到了沉澱與休息,隨著清晨的來臨又漸漸燃起了生機。
位於長安最南側的和平坊,那是平民最為集中的地方,晨曦升起之處,吆喝聲、叫罵聲此起彼伏,最先沸騰起來。和榮胡同一個小小院落裡,一穿著殘舊布衣臉帶憔悴的中年女人,捧著一碗烏黑色的湯藥匆匆走進東側小房,看了一眼床上,突然驚喜地叫喊道:“孩他爹!二郎醒啦!二郎總算活過來啦!”
只見她一把放下湯碗,就衝了出去,嘴裡念叨著:“謝天謝地,菩薩保佑!二郎總算活過來了!方家列祖列宗顯靈!老娘得給他們上香去!”
房間的床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男子,他頭部到處是瘀腫,兩眼更是腫得象大饅頭,雙眸發呆無神,嘴裡喃喃念道:““這是什麽年代?什麽地方?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他叫方武,幼時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多得到村裡左右鄰居的照顧。兩年多前他從警校畢業、因成績突出被領導極力挽留任教。眼看大好人生剛拉開序幕,結果因一次參與抗洪救災、為了挽救兩位小姑娘而不小心葬身洪水之中。醒來之後,就發覺自己躺在這張床上。
憑著警察的直覺,他感覺情況很不對勁。
在這昏暗低矮的房間裡,他睡的居然是一張款式非常古老的木床。牆上是青磚、兩小扇木製窗戶上面沒有玻璃的,而是蒙著一層暗黃的東西。地上既沒鋪有瓷磚、甚至連水泥也不是,而是黃泥地面。他納悶地撓了下發癢的腦袋,卻發現原本的短碎發變成了長發!而撓頭髮的手臂瘦得幾乎皮包骨,分明是個十幾歲少年該有的!究竟怎麽回事,自己原本可是個二十幾歲的青年啊!
咚咚咚,門外衝進一個小身影,閃出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她欣喜地喊道:“太好啦,二哥你終於醒啦!”
二哥?演戲呢?方武看著面前一身古裝打扮的小女孩,更是暗自驚訝,自己可是孤身一人,何時冒出個妹妹來?
小女孩見他發呆,伸出小手丫在他眼前來回比劃幾下,見他依舊沒有動靜,嚇得她連忙衝外面大喊:“爹!娘!大事不好啦!二哥已經變傻啦!”
屋外邁進一個瘦高身影,那是位年約四十出頭的男子,也是一身古裝打扮,他慌亂地喝道:“小妹你別胡說!”
說罷伸手去摸了摸方武的額頭,關切地問道:“老二,是否感覺有何不適?”
那粗糙的大手讓方武略有不適的感覺,他茫然地搖了搖頭。男子見他額頭並不燙手,稍為定了定神。
“爹!我可不騙您!二哥真是變傻了!”那丫頭不依不饒地說道:“二哥,我來問你,你曉得你睡了幾天嗎?記得你為什麽受傷嗎?記得我幾歲嗎?”
一連串的問題從小丫頭的嘴裡蹦出來,
方武隻是一味地搖頭,這些正是他急切想知道的。 男子見方武迷茫的樣子,一時也慌了神,他甚是焦慮地朝外面大聲喊道:“孩他娘,老二得了失魂症!你快去叫胡大夫過來瞧瞧!”
之前剛衝出去的婦人,聞訊慌亂地跑了進來,嘴裡嚷道:“我可憐的兒,你能不能讓為娘消停一下?”
男子揮手將那婦人推了出去,喝道:“你這婆娘,慌啥慌!胡大夫之前不是有交待過嘛,他說老二頭部受了傷,隨時會醒過來,但有可能會失魂一段時間嘛!”
婦人著急地說道:“你可比我更慌得緊!二郎既是失魂,咱是不是請人來做場法事,好將老二的魂給招回來?”
男子煩躁地斥道:“狗屁法事!你以為請那些道士不需銀子不成!買藥都花光了不說,還欠著胡大夫一兩七錢呢,家裡哪來多余的銀子!”
婦人搓著雙手,茫然失措地看著男人,說道:“當家的,那怎辦啊,老二萬一好不了,往後日子怎麽過?”說著說著,卻是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
老年男子不耐煩地說道:“真是瓜臊,整天只會哭哭啼啼!你快去煮些小米粥給他喝,我這就去將胡大夫請來!”轉身走了出去。
婦人用衫擺拭了拭眼淚,看了看方武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小丫頭搖搖方武的手臂,滿臉惶恐地問道:“二哥,你真的傻啦?這下怎麽辦啊?家裡為了治你,不但花光了所有的錢,還欠了大夫不少呢!”
方武輕咳幾聲,清了清噪子說道:“小妹別怕!二哥沒傻,隻是……一時記不起來事情罷了。”
小丫頭大喜,說道:“太好啦!二哥別怕,你想知道啥我來告訴你就是!”
原來現在的“自己”恰好也叫方武,男,年方十七歲,居住長安城和平坊和榮胡同。原於東市附近的德勝酒樓裡作夥計,做些招呼客人、點菜上菜、添茶倒水之類的活兒。三日前被人打傷,昏死了三天三夜,醒來就變成現在這樣子。
而剛剛出去的男子是自己老爹方平,那婦人是娘親蘇氏,眼前的小丫頭是妹妹方小妹。方武頭上還一姐一哥,大姐兩年前早已嫁人,大哥方東在東市幫工。
對了,眼下是貞觀十三年。
方武聽罷,更是沉默寡言,隻是盡量地吸收當前的各種信息。
可以確定自己是穿越了!我的乖乖,這種好事怎麽就讓自己攤上啦?看來是二十一世紀的自己,卷進洪水之後溺水而亡,而不知怎麽回事就魂穿到了這個倒霉蛋身上!
方武心裡是懊惱的。
可以再活一世固然好,可是怎麽偏偏就跑到了千多年後的大唐來?沒了手機、沒了網絡、沒了電、沒了飛機高鐵,這生活有啥意思?而且還是穿到千古一帝李世民的貞觀年代,貞觀年代後世稱謂“貞觀之治”,那可是千百年來赫赫有名的太平盛世啊!
若是穿到三國多好,憑著自己的一身功夫和近兩千年的超前見識,起碼可以收三五十員馬超趙雲之類猛將、郭嘉之類的謀士,然後和曹操、劉備、孫權等人掰下手腕多爽!
眼下總不能去造李世民李二的反吧。李二可是千古一帝,被尊為天可汗。他手下更是人才濟濟,文有“房謀杜斷”和公孫無忌、魏征等,武將更是數不勝數,如李靖李績、尉遲恭程咬金等。黎民百姓經過隋末戰火的摧殘,十不存一。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政通人和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人們得以修養生息。咱總不能顛覆歷史、令黎民百姓重陷於無情的戰火之中煎熬吧?
方武鬱悶地搖了搖頭,克服對陌生環境的不適之後,他反而對這未知卻又“熟悉”的大唐生活有了些許期待。反正自己孤身一人,在哪個朝代哪個空間不都是一樣生活?
李二、武媚娘、魏征、程咬金、高陽……你們這些大唐的歷史大拿們,你們等著,我方武來了!
胡思亂想之際,方平領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進來,卻是城東安平藥房的胡大夫。胡大夫給方武把了把脈,問了些問題,均被方武胡亂應付過去。
胡大夫轉向對方平說道:“二郎脈絡強壯有力,回答老夫問題反應敏銳、答案合情合理,已是好得差不多了。至於一時記不起事情來,這是常見的失魂症,養上一陣時間就好。快者三五日、慢者則三五個月就會大好,不礙事!回頭老夫再開一劑,安神定驚則可。”
方平聽罷大喜,感激地說道:“全靠胡大夫妙手回春,方能撿回老二一條命!以後您有啥用得著俺的地方,盡管吩咐!”
“治病救人是醫者本份所在,況且大家街坊鄰居,更是要守望相助,無須介懷,待你方便之時再還也不遲。”胡大夫為人和藹醫德高尚,甚是和善。
方平愈發忐忑不安,靦腆地說道:“神醫大恩大德,小人感激不盡!隻是……隻是那診金,還是要拖上幾日,待我家老大領得月糧再給神醫送去。”
胡大夫再三勸慰,開了方子並仔細囑咐方才離去。
在床上又躺了一天,方武感覺身體恢復得不錯,終於可以下床活動。方小妹雖是年小,但卻是很懂事,十分乖巧地攙扶著他,生怕他再次摔傷。
“武哥好啦?!”一個小斯穿著的年輕人衝了進來,手裡還拎著幾條魚,比巴掌小些,用柳條穿著魚腮。
方武詫異地看著來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就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小妹知道二哥的情況,輕聲說道:“陳樂哥,大夫說我二哥失了魂,一時記不起事情來。看來他是認不得你了,不過很快就會好的。”
來人叫陳樂,他和方武可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比方武小幾個月。他不由得擔心地問道:“你不會變傻子了吧?”
方武搖搖頭,苦笑道:“陳樂,謝謝你來看我。”
陳樂聽得方武說話神智清醒,倒了放了心。他將魚塞給方小妹,說道:“這是勇哥抽空去抓得的,快讓方嬸煮了給武哥補下身子。”
方小妹拎著魚跑了出去,陳樂見方武不解的神色,便解釋道,勇哥是兩人的共同玩伴,叫康小勇,三人打小就一起玩。三人中康小勇粗壯結實些,性子憨厚老實。方武瘦弱膽子小,陳樂同樣瘦弱,但卻是機靈敏捷。
陳樂埋怨地說道:“看來你肯定不知道自己怎麽受的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