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西安定坊的盧國公府客廳裡，程處弼正在狂躁地來回走動，羅懷通、尉遲寶琪、房俊在座位上坐著，人人臉色各異。

　　“懷通大哥，你敢確定沒聽錯，姓方那小子沒說錯，果真要鬧上門來?”尉遲寶琪難以置信地問道。

　　羅懷通凝重地點點頭。

　　“可巳時已過，現都是午時了！”房遺愛說道，“我看那小子只是吹牛罷了！”

　　程處弼停下腳步，說道:“對啊，他是否故意讓你乾著急?明知你是因四妹才找上他的，他怎能如此卑劣地要跟你爭?再說了，他又憑什麽來跟你爭?”

　　羅懷通搖了搖頭，憂心忡忡地說道:“他說得信誓旦旦，誰能保證他玩不出花樣來！咱們還是謹慎處理為妙，此事萬萬不可驚動程叔父。”

　　“到底什麽不能驚動老夫！”一年巨大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大唐盧國公，人稱程三斧的程咬金！

　　程處弼慌張地說道:“沒什麽，爹！孩兒與他們只是在商量些小事！”

　　程咬金虎眼一瞪，斥道:“看你等鬼鬼祟祟，必有蹊蹺！既是小事又何懼讓老夫知曉?你等吃喝玩樂胡鬧老夫懶得管，但胡作非為禍國殃民則萬萬不可！”

　　程咬金見他們不敢作聲，自顧忿忿地對兒子說教:“若不因你之前打了那小夥計，害得對方尋仇，老夫又怎會顏面大失，無顏上朝！你可知，陛下昨日已下旨斥責老夫，你叫老夫情何以堪啊！”

　　程處弼聞言臉色如灰，父親對自己已是失望之極，但求那混蛋一會不要來添亂子，否則真不知將如何收場！

　　此時門值程乙進來稟報，說門外有客方武求見。

　　程處弼衝程乙揮手道:“速去回復，就說家父身體適，不見！”

　　程咬金喝道:“混帳東西，老夫明日就要上朝，身體何曾不適，何時說過不見客?還不快去迎進來！”

　　程乙應聲而出。

　　羅懷通見狀，訕訕應道:“那方武正是與三郎比武之人，想必是來鬧事的。”

　　“何方神聖如此膽大！老夫隨陛下縱橫沙場數十年，屍山裡爬進爬出無數回，未曾見過如此狂妄之徒，今日倒是好好見識一番！”程咬金已是暴跳如雷，迎頭大喊，恨不得將屋頂掀翻！

　　“哈哈哈，一聽如此雄壯豪邁的聲音，定是名振大唐、威懾四海的老英雄盧國公！”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年輕文弱的身影走了進來，在場的幾位年輕人面面相覷，坐立不安。

　　來人朝程咬金拱手彎腰行了個大禮，說道:“小子方武，前來拜見盧國公！”

　　程咬金心裡有些詫異，如此有禮貌的人，怎象來挑事的?他嘴裡哼了聲，問道:“你就是小夥計方武?”

　　方武應道:“小的正是。”

　　之前已見過高陽那位大咖，現在面對程咬金這尊大神，方武沒也那麽激動了。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心裡還是感歎不已。

　　只見程咬金年過五旬，但依舊身材魁梧身高約二丈，臂粗而長，粗壯的腰身被歲月摧殘已變成圓開，其頭大如鬥，雙目大且炯炯有神，雙頰胡須濃密如林，可以想象年輕時的威武！與後世文藝作品中的形象相差不大，看來真是有依據的。

　　“小子，你今日過來鬧事還是作客?老夫聽說你要來掀翻我這座國公府?啊！”程咬金大聲喝道。

　　方武嘿嘿地笑道:“小的對盧國公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哪怕千百年之後也是濤聲依舊，依舊對您敬佩有嘉！先不說這些身手了得的大哥，

光是您老人家神鬼莫測的武藝，三兩招之下小子非得滿地找牙！小子萬萬不敢鬧事！”　　“你這小子，倒是有趣得很！”程咬金緊繃的老臉不知何時換上了笑容。“說吧，到底何事。”

　　方武呵呵一笑，說道:“鬧事我是萬萬不敢，但小子心裡多少有些不服，特意想挑戰盧國公您老人家！”

　　程處弼等人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到底這小子還是打臉打上門來了！

　　房遺愛喝道:“小子狂妄之極，膽敢上門來捋虎須！”

　　方武收斂笑容，問道:“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

　　房遺愛大聲斥道:“姓房名遺愛字俊！誰是你兄台！”

　　哦，原來是這小子，就是大唐鼎鼎大名的綠帽王。長得四肢健壯、臉闊眉粗，看來也挺硬朗、得得上英俊啊，怎麽就管不住自己老婆呢?莫非有些零件不大好用?

　　對了，剛剛跟自己大鬧一場、搞得差點無法收場的瘋丫頭高陽公主，不就是這小子的老婆嗎！

　　方武尷尬地咳了下，說道:“沒事沒事，我是說有機會的話，咱們還是做兄弟好一些。”綠帽兄是吧，一天內同時遇上你們夫婦，太巧了吧。

　　程咬金黑臉一沉大聲喝道:“來人！抬我宣花斧！”

　　羅懷通搶了過來說道:“叔父你先歇著，懷通先來領教領教這位兄弟的身手！”

　　方武慌忙阻止，說道:“我說國公爺，您老人家這是幹嘛?”

　　程咬金虎目一瞪，說道:“小子你不是要挑戰老夫嗎?”

　　方武笑道:“是挑戰不錯，但並非要打打殺殺。小子膽子小，從來不喜歡刀槍棍槍，更不喜歡與人打架鬥毆。”

　　他見程咬金一臉不解，接著說道:“歷聞山東好漢個個都是海量，聽說盧國公您老人家就是打山東來的，豪傑中之豪傑，還號稱喝遍天下無敵手！今日，小子就想和您鬥一下酒量！”

　　哈哈哈！哈哈哈！

　　程國公仰頭一陣狂笑，振得屋頂上的琉璃瓦吱吱作響！

　　“老夫已是多日不曾喝酒正想解解饞！小鬼，你這酒如何個鬥法?”程咬金狂笑完，笑咪咪地問道，他的人生最喜兩樣事情，一是上陣廝殺，二是喝酒吃肉！

　　方武咬牙說道:“規矩很簡單，只是賭注有些大！就怕您老人家接受不來，到時候打我一頓就慘了！”

　　程咬金大眼一瞪，喝道:“盡管說！我絕不動你一根汗毛！”

　　“好！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釘！你們誰要是敢動手，誰就是烏龜王八蛋！”方武之前被高陽鬧了一輪，知道什麽都可以亂來，但絕對不能輕易觸怒權貴！程咬金不打，不保證其他人不會出手哦。

　　程咬金轉身掃視一眾小輩，斥道:“老夫說不，誰敢亂動！”

　　“好！規則就是我喝你的酒，你喝我的酒，同等份量的酒，誰先醉誰就敗！”方武故意停頓一下，說道:“賭注您贏了條件由您提！您輸的話，四娘子的婚事我說了算！”

　　“萬萬不可！”羅懷通和程處弼同時跳了起來！

　　程咬金陰著臉，遲疑半刻，緩緩問道:“你的酒在哪?”

　　方武招招手，雙兒指使程家仆人將八個小壇子呈上來。方武笑道:“這便是我的酒，不多。”確實不多，此次出門帶了十壇，高陽那裡已浪費了兩壇。但就憑八斤茅台的量都搞不掂你程咬金，那我就隻好乖乖認輸吧。

　　“來人，將陛下剛剛賞賜的禦酒抬八壇過來！”程咬金臉色凝重地說道:“按理老夫萬萬不該拿女兒終身大事來開玩笑，但你先前已讓老三於全城人面前折了臉，等同於老夫折了臉！這回又敢孤身挑上門來，老夫若不敢應賭，真是無臉再踏出這國公府一步！”

　　程咬金說罷，神色沉重地轉身對羅懷通說道:“叔父知愧對於你，萬一老夫輸了，全大唐的閨女除了公主之外，其他全任你挑，老夫拚著舍去全家富貴，也要替你娶回來！”

　　羅懷亮眼含熱淚，哽咽著無法言語。

　　即便萬般無奈又如何，畢竟婚姻由父母作主，程家女兒自然由程家說了算，誰叫之前沒有立下契書呢。

　　程咬金交待完畢，卻是豪情再起，面對方武大聲說道:“你若是輸了，便到程家世代為奴！”

　　這賭注看似不如砍手砍腳般殘忍，但不能說不大。

　　一旦成了奴仆，任打任罵均由主人說了算，尋個理由當場打死也易如反掌！雙兒本是婢子，曉得其中厲害，焦慮地看向方武，恨不得他快快取消賭約，只見方武緩緩地點點頭，她頓時生出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比之前被刀劍架脖子上還要難受！

　　下人已將八壇酒抬了上來，五斤裝一壇。

　　程咬金指著壇子說道:“這是陛下剛賜於老夫的，名曰‘千年香’，老夫尋常一頓也只能喝得三壇。稍等片刻下人會上些小菜，咱們一邊比一邊吃。老夫也不誆你按壇數來比，咱就按杯來吧。你酒少我酒多，那就我喝一杯你喝兩杯得了。不知此回比完之後，咱們是主仆還是翁婿，唉……”

　　他此時語氣很溫和，帶著些惆悵，一點都不象之前那般凶神惡煞。

　　方武有些感動，笑道:“多謝老爺子！小子這八壇酒，名為‘神仙醉’，您將是大唐第一個喝到的人！以前我一人能喝四壇， 只是被程三哥打傷了一回，現不知還能否喝得這麽多。俗話說敬老得福，不如您喝一杯神仙醉，我喝三杯千年香，您意下如何?”

　　方武說的時候有些心虛，不知道高陽那臭丫頭，此時有沒有將‘大唐第一’這稱號搶走了。

　　羅懷通等人看著那八隻小壇子，本來還信心十足的，但方武那麽一說，眾人卻是無法再淡定。那小子居然主動給自己加量，只怕大事不妙啊！

　　“中！就衝著這大唐第一，俺喝了！”程咬金豪情萬丈同，喊道:“來人，倒酒！”

　　一張小案子往會客廳上一擺，兩小碟驢肉、一碟水煮豆，一老一少，象是對弈雙方面對面坐下，相互作了個相請的手勢。程府一個下人和雙兒分別列於兩人旁邊。

　　雙兒緩緩地往程咬金杯裡倒酒，手中不自覺有些顫抖。程咬金笑道:“你這丫頭，你主人都不慌你慌啥?”

　　雙兒越發有些慌，灑了幾滴出來。程咬金使勁聞了聞，喝道:“好酒！”他已急不可耐地端起酒杯，仰頭就乾！

　　他一口咽了下去，感覺一種炙熱由喉嚨而下，再從丹田緩緩升起，全身如夏日般暖和！

　　他將杯子舉在手中久久不放，長歎一聲:“好酒！好酒！”

　　方武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乾完，這酒比起德勝樓賣的酒要好一些，酒精度也要高一些，但估計也不到十五度。

　　他笑道:“您老人家說乾就乾，也不等等我！”

　　程咬金緩緩將酒杯放下，歎道:“俺是大唐第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