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樓於忙碌之中,不知不覺到了八月初十三。
侯大娘子將方武請進會客室,將這兩日來的詳細情況跟他說了。
先是預賣位置得了一萬四千兩,用了一千兩去備料。由於人手不足外賣暫時停了,還從其他同行處借了五個大廚、二十個小夥計來幫忙。另外收得賭注七萬一千零八十兩,其中二十兩是押方武的,分兩個人下注,每人十兩。
方武笑道:“想不到天底還有兩個傻瓜相信我!哈哈!”
侯大娘子幽怨道:“怎麽才兩個,我也信你啊!”
方武更是大笑:“你本來就是傻瓜,若不然又怎麽敢將酒樓交給我這小夥計來瞎折騰?”
侯大娘子歎道:“見識了你的手段,方知我以前的傻!其實就算你不與那蠻牛比武,靠著外賣就能讓酒樓起死回生的。這下可好,大幾萬兩銀子進來了,我可不希望你有命掙沒命花,你得給我完完整整地!”
“多謝東家關心!我保證絕不缺胳膊少腿的!”方武給了她一個大鞠躬。
“誰關心你啦!我隻是不想別人在後面戳我脊梁,說我味了你銀子!”侯大娘子歎道:“那蠻牛自打那天起就再也沒來過,定是怕我向他求情了。”
“無所謂,我是打不死的小強!你無須委屈自己!”方武挺直胸膛,作勢拍了幾下。
侯大娘子哪懂得誰是小強,她見申時將過(下午五點),連忙將他推了出去,讓他回去好生休息,省得明日沒精氣神。
方武回到家裡,蘇氏和雙兒早就弄好吃的,全家人都坐在一起等著他,誰也不說話。
方武打量了下大家,看他們個個都愁眉苦臉的樣子,便笑道:“你們個個都苦著臉幹嘛?明日隻是比試幾下,我就能成了二掌櫃,你們應該高興才對!一個月二十兩月銀,若是不打上哪搶去?”
方東強擠笑容,嘿嘿了幾下。
突然間大門被推開,陳樂領著個粗壯少年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衝上來狠狠地抱住方武。
陳樂說道:“小武,你明日就要比武了,勇哥今日跟東家請假跑了回來,我們特意過來見見你的!”
方武開心地笑道:“你們來得正好!小勇哥,你得陪我爹好好乾上幾杯!看我哥那熊樣,害得我爹都沒心情喝了!雙兒,你和小妹去買壺好酒回來!”他知道抱著自己的粗壯少年就是原主的兒時玩伴康小勇,心裡也是很感動。
方大妹搶著說道:“天快黑了還要小妹亂跑,我和雙兒去就是!”
康小勇看得出來是個樸實人,他尷尬地說道:“自打你傷後,都沒來見過你。都怪這東家生意太好啦,硬是不給我走。”
方武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無須天天見的,幸好有你的魚給我熬湯,不然我這身子還好不了!”
康小勇隻是嘿嘿地笑。
方東插道:“小勇,你們東家的糧食太好賣啦,我們東家生意還是一般般。”
方武說道:“大哥,你東家是賣雜貨的,人家小勇哥東家是賣米糧的,這能比嗎。城外流民那麽多,說明這是缺糧,那糧鋪的生意能不好才怪。”
說話間,方大妹和雙兒倒是將酒買了回來,方大妹遞給方武一個折起來的小紅紙,說是隔壁的小柔去廟裡要回來的平安符。
方武隨手收下,想要給老爹和康小勇他們倒了酒,雙兒怕他偷喝,徑直將酒壺搶了去,說道:“今日你不許喝,過是明日再說!”
一直板著臉的方平見狀笑了起來,
帶著調侃的語氣說道:“天底下哪有婢子管起主人來的!” 雙兒低著頭羞紅著臉,只顧倒酒不吱聲。
方武見她困窘,忙解圍道:“雙兒這是關心,不是管我!爹,您讓我品一口,看下味道,就一口!”
雙兒聽得方武為自己說話,又怕他搶了方平的酒趁機多喝,便不多不少給他倒了一小口。這是方武第一次喝這個時代的酒,感覺象水一般,再也提不起興趣來,說道:“這憑這東西也叫酒,我可以喝它十壇八壇!”
康小勇和方平、陳樂他們幹了一杯,詫異問道:“阿武你不是喝不得酒的嗎?”
方武心想壞了,趕忙圓了過來:“你還別說,以前是喝不得,自打上回受了傷,感覺自己應該挺能喝的。依我看這就是水,哪來的酒!”
方大妹也要了一小杯,喝完後說道:“我看挺好喝的啊!這已是能買到的好酒啦,要二百錢才得這一小壇呢!你可別冤枉姐貪了你銀子。”
大夥哈哈大笑,方武趕緊賠不是。
月兒慢慢升了起來,掛在半空當中。
皇宮西側的掖庭宮。
尚服局側門小院,武才人與小蓮坐在門檻上,看著空曠的夜空中那輪皎月。
“今個已是初十三,月兒已是很圓啦!才人姐姐,小時候我爹爹領著我們去江邊賞月,可好玩啦!要是我再有機會回去,一定要去江上再看一回!”小蓮看著明月,很向往地說道。
武才人也看著夜空,卻不說話。
“才人姐姐,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武才人回過神來,笑道:“我又記起了那小夥計和程霸王比武的事情,就在明日哦,你說小夥計有沒有機會贏呢?”
小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能贏。”
“為什麽?”
“因為程霸王是國公爺家的郎君,有權有勢、有吃有喝,那小夥計和我們一樣,乾的是伺候人的活,可憐得很,盡受人欺負。”
武才人揉了揉小蓮的腦袋,說道:“我也希望小夥計能贏!這樣我就會充滿希望!我就會堅信自己也能贏,那些攔在我前面的昭儀、美人、貴妃又算得了什麽!我若是能脫離掖庭宮這鬼地方,將來有機會好好收拾那些欺負過我們的賤人!”
小蓮笑笑,說道:“才人姐姐一定行!”說著,從衣服裡掏出半隻窩頭,遞給武才人。
武才人接過來,問道:“你怎麽不吃?”
小蓮低聲說道:“我個子小吃的少,就偷偷省了下來。”
武才人鼻子一酸,將窩頭掰成兩半,遞給小蓮說道:“好!咱們一起吃!”
她掰了一小口窩頭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著,靜靜地看著夜空中的月兒,心裡默默地為一個從未謀面的小夥計而祈禱:你千萬要贏啊!一定要讓我心裡保有的希望延續下去!
八月初十四,隻是平常的一天。
貞觀十三年長安城的八月初十四,卻是不尋常的一天。
辰時三刻,東市附近就已是人山人海。這陣勢,連往年過元宵逛花燈都未曾如此熱鬧。
附近叫賣零食小吃、各種小物件的商販心裡直樂開花,特意比往日多備了一倍的貨,瞬間就賣光了。一些沒貨補充的,卻是捶胸頓足懊惱不已。
德勝樓早就客滿為患,掌櫃李陵打發夥計去運了五回酒水,仍是供不應求,看來東家、自己和小方都是過於保守了。廚房裡的菜,除了保證原定的三十六席之外,其他不管好與不好,也不管什麽品類,隻要能及時弄熟端得出來,就有客人搶著要。當然這是要收費的,畢竟方武交待隻是那三十六席正席免費。
隻怕這一日所賺的銀子,已經抵得上往常一年的收益!
侯大娘子也早早就來坐鎮了,看著火爆到極點的場景,她這才想起了方武之前說過的,有一百種法子讓酒樓紅火起來。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吹牛的。
她看了看天色,再時不時地看見門口斜對面的擂台,始終搜不到那熟悉的瘦弱的身影,心裡莫明地一陣煩躁,隻得不停地祈禱著,方武啊方武,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那擂台前面的一百張椅子擺成了四個小方陣,椅子上也就坐滿了人,四周還圍上一圈黑乎乎的人頭、密密麻麻的。看著計時竹竿的影子先是慢慢變短,再緩緩拉長,周圍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鐺!鐺!鐺
隨著三聲鑼響,一個矯健的身影縱身跳上了六尺多高的擂台,那人身高六尺,四肢粗壯、眼神剛毅凌利,身穿大紅套勁裝,英氣逼人。他正是當朝衛國公的長子、金吾衛大將軍李德謇。
李德謇朝四周抱拳行禮, 大聲唱道:“左金吾衛大將軍李德謇奉旨仲裁本次比試,現有請比試雙方進場!有請被挑戰方――程處弼出場!”
咚咚咚,一個粗壯身材從擂台左側大踏步走了上去。
只見來人濃眉、豹眼、虎腰,臉色如銅、五官如同刀刻、雙眸銳利如鷹隼,雙臂粗壯長如猿臂、雙拳大如鬥,身高近六尺,穿著一套深藍勁裝,腰間束著一條金色腰帶,足上穿著雙排綁帶功夫靴。初看似而立之年的好漢、仔細端詳臉上仍帶著少年的稚嫩,好一個英姿颯爽小兒郎。
來人先朝李德謇行過禮,然後再轉向台下,往左右和正前方抱拳行禮,略有靦腆、卻又豪氣地唱道:“程三郎獻醜了,請各位多多指教!”
圍觀的眾人紛紛啪手鼓掌叫好。尖叫聲、喝彩聲此起彼伏,久久不曾停歇。稍一安靜,便有膽大女子揮著手帕歡呼起來:“三郎三郎,娘子愛你!”
德勝樓二樓雅間一幫男子喊得更是響亮:“程三郎威武!程三郎威武!”
椅子前面方陣,兩個身材纖細而秀氣的“男子”。
其中一個偷偷瞄了一眼樓上,對旁邊同伴輕聲說道:“是駙馬與那黑碳他們!”
那同伴並不理睬,不屑地看著那狂熱的少女們說道:“天底下盡是沒品味的女人居多!若是喜歡這種人,還不如去喜歡一頭牛去!牛可比那程三郎壯多啦!”
“十七郎說的極是!您說過,靈魂比肉身還要重要!”早先說話的“男子”應和道。
台上李德謇又唱道:“有請挑戰方――方武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