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暖閣,李存紹耳邊就已經傳來了西苑那邊鈴鐺和鼓角奏起的喪樂聲,這一點倒與後世有些相像。不過此時的喪葬典禮總體還是十分地繁瑣複雜,李存紹眼下要做的事不少,所以也只能請張承業先去張羅喪禮,等必要的時候自己再出場了。
李存紹抬腿依舊往挨著東苑的那處院子走去。跟著李存紹進駐王府護衛的軍士都在殿前,大殿後的深宮只是被簡單隔著,並沒有人敢去輕易冒犯——晉王府說到底還是李家的,只是這個李要從李克用變成李存紹罷了。
李存紹隻帶了隨身的幾個親兵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院子。剛走近就看到一面繁茂如蓋的樹冠從院子上空鑽出來。李存紹有些驚異,去年夏天自己不在太原,沒想到院裡那棵紫椴夏天時竟然會如此枝繁葉茂。
他推開大門,叫親兵在門房留侍後,自己一人向後院的臥房走去。
進了月門,紫椴的身姿就徹底展現在李存紹的眼前了——還有紫椴旁的人。
“你在這做什麽?”見到倚在紫椴旁邊的劉姬,李存紹不由得皺起眉頭。
“小太保怎麽如此薄情,昨晚妾身還幫了你大忙,現在沒用了就要趕妾身走?”說著劉姬站直身子就朝李存紹走過來,“昨晚的情分…小太保心裡就毫不記念?”
李存紹退後兩步,一本正經地道:“昨晚說的是正事,與情分二字毫不相乾,娘子若是求賞也得等我把眼下事都忙完了再說。”說完他又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有些重,於是又好言勸道:“這是王府重地,婦人隨便進來傳出去總歸不太好,回頭我再去找你。”
劉姬聽了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只知道外間那些殿閣我們婦人去不得,倒從沒聽誰說過這院子也算什麽王府重地了。而且小太保現在可是大忙人,指不定過幾日就把我忘了,妾身怎敢奢求小太保去找我?”
李存紹無言以對,習慣了薛娘的聞言軟語,一下子實在有些不適應劉姬說話的風格。但劉姬畢竟幫過自己兩次大忙,又狠不下心來直接把她趕走,於是隻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那娘子來這裡做什麽?”
劉姬卻直直地看著李存紹:“我來隻想問小太保幾個問題,小太保如實作答就是。”
這次輪到李存紹覺得好笑了:“進城以來跟我這麽不客氣的,你還是第一個。”
“小太保放心就是,我要問的也不是你們兒郎的軍國大事,只是些兒女情長罷了。”
“兒女情長的事我可不太懂。”
“小太保放心,妾身問的你一定都知道答案。”
見李存紹無話,劉姬隻當他答應了下來,立馬就問道:“小太保何時把屋裡的小娘也接來太原?對那位姐妹我可是好奇的緊呢。”
李存紹疑惑地看向劉姬,反問道:“你是怎麽知道薛娘的?”
劉姬仿佛又聽到了什麽笑話,笑盈盈地答道:“小太保還以為自己金屋藏嬌,外人都不知曉?坊間百姓可都傳言說小太保撿到了個美嬌娘,連嫁娶之事都毫不關心呢。”
李存紹一陣無語,自己幾番大勝的榮譽,還有在義昌施政的好名聲還沒傳來,倒是這些家長裡短的事情在民間傳得飛快。
劉姬看著李存紹臉上的表情,笑得更開了:“小太保還沒回我的問題呢。”
李存紹進城以來還真沒時間去想這個事,眼下既然劉姬提到了,他也認真地考慮起來:“太原雖然定下,但南面的事還沒有回應,現在還不是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此時家眷過來也不過是徒增牽掛罷了。這事得等河東局勢穩定之後再說。
對於像我阿娘跟曹夫人她們這樣的婦人,自己的身份有時候反倒會引來悲劇。”劉姬卻說道:“亂世之中婦人生存本就艱難,何況相較於普通的婦人,曹阿娘她們的身份庇護了她們多久才遭這一回難?天底下無數像我這樣無依無托的女子又靠什麽來庇護?”
李存紹沉吟一番,良久才道:“你說得對,比起我們,山野間無數普通百姓身上遭遇的悲苦與不幸更多。”
劉姬聞言有些驚訝,沒想到李存紹竟這麽快就同意了說法。在她的印象裡,不論是父親還是其他的兒郎,向來都對女子所說的話不以為然,跟女子從來都不用論是非對錯的。
劉姬心裡沒由來的一喜,於是話鋒一轉又問道:“看來小太保對那個薛娘確實很是喜愛呢。難道先前小太保不願讓我作妾,也是因為薛娘的緣故?”
李存紹卻已經被她問得心煩,原本就發昏的腦袋也變得更加沉重,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暴躁。於是想也不想便反問道:“難道你就這麽想做我的妾?”
果然饒是劉姬口齒伶俐,被這樣露骨地問起自身也不由得有些羞澀,臉頰通紅地看著李存紹。
劉姬本就是美人,此時一臉通紅的模樣更讓李存紹也有些心思動搖,於是連忙轉過身去,故作冷淡地道:“若是沒事娘子就請回吧,我得歇息了。”說罷就真的抬腿往臥房走去。
劉姬也再顧不得羞澀,連忙叫住李存紹:“妾身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呢。”
李存紹在門檻前停下了腳,頭也不回地問道:“娘子快問吧。”
“府尹昨日連夜獨身跑了出去,小太保的叔母跟小妹都被留在了府上……小太保要怎麽處置?”
李存紹頓時被問在原地。
“我不知道。”李存紹最後留下一句話,接著臥房的們便咣地一聲被關上了。
劉姬站在樹下,想到小太保剛才露骨的問題,幽幽地歎了口氣。她也對自己的心思感到奇怪。這些年來跟父親走南闖北見過無數的人,唯獨沒見過小太保這樣的兒郎……不論是花園裡的那個月夜,或是昨晚,自己總是忍不住想去幫他一把。
難道自己真的想做小太保的妾?劉姬抬手摸了摸自己兩面還有些發燙的臉頰,自嘲地笑了笑,朝院外走去。
劉姬已經不記得多久沒遇到這樣令人糾結的事情了,或許是該找父親去卜一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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