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眾人已經慢慢冷卻下來，殺的時候沒覺的血腥和不適，熱血退潮之後，再看淒慘死去的賊屍，不由胃中一陣翻騰。

　　不少人都吐了，就連高羽都感覺一陣陣的泛酸，但他強忍住了。

　　這是血與火的洗禮，此戰過後，高家堡的隊伍，將提升一個台階，成為敢戰的隊伍。

　　許久，戰場才打掃完畢，一番清點，高家堡所有人眉開眼笑。

　　這場仗不光讓高家堡揚眉吐氣，還大大緩解了高家堡的物資缺乏危機。

　　繳獲弓箭十一副，鳥銃十三杆，長矛十二杆，各式刀劍二十七把，鹽巴三十石，糧食一百五十石，騾馬八頭，驢三頭，瘦馬一匹。

　　已方輕傷三名，其中一名還是追的時候崴了腳，斃賊三十二人，擊殺頭領龐虎。另外還從山賊身上搜出銀錢一百七十兩，棉甲半副。之所以是半副，是因為棉甲是從龐虎身上扒下來的，被銃彈打出三個窟窿。

　　“咱們這是，發財了吧?”劉二虎咧著嘴笑道。

　　“糧食二兩每石，計三百兩，鹽三十石，每石八兩，計兩百四十兩，繳獲銀錢一百七十兩，武器牲口不算，總計七百一十兩銀子。”高二扒拉著算盤，立刻說道。

　　高興德曾經給高羽請過教書先生讀算，結果高羽不肯學，倒是高二學會了算盤。

　　“七百多兩?”高家堡人一陣驚歎，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

　　明末銀錢的購買能力還是很高的，一個小康之家的標準，也就二三百兩銀左右。老高家此前的總家產，也不過三百兩;七百兩銀子，已經是一個很不小的數字了。

　　這都得益於龐虎收取的大批糧食，還有搶劫來的金銀鹽巴，否則五十人的山賊，根本不可能又這麽豐厚的油水。

　　許多人看著一大車一大車的鹽糧，目光都不禁都有些貪婪起來，沒辦法，家家戶戶都揭不開鍋了，得了這麽多戰利品，大家夥都能分得不少。

　　甚至很多人已經開始議論，該怎麽分東西了。

　　高羽跳上鹽車，對著眾人道:“大家安靜，聽我說兩句。”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這一仗徹底豎立了高羽的威嚴，甚至已經蓋過了巡檢高興德，所有人都堅信，高羽是真的得到了戚公的傳法，否則如何能取得這樣的大勝?

　　這一戰，山賊基本是被鳥銃隊打垮的，龐虎也是死在鳥銃隊手上。

　　高羽道:“我知道，大家都想著，山賊打跑了，繳獲的物質就該大家一起分了，這麽想情有可原，可大家仔細想想，龐虎是死了，但對於麻幫來說，不過是死了個三當家，他們還有兩百多人的主力，相信他們很快就會來報復我們，還沒到高枕無憂的時候。”

　　眾人一聽，解釋微微色變，互相對視了一眼，皆點點頭。

　　“小羽，你就說吧，該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弓箭隊的領隊陳祖榮道。

　　陳祖榮四十歲左右，是個獵人，但不喜用鳥銃，用的是弓箭，訓練的時候，就成了弓箭隊的領隊。

　　“對，小羽，你就說吧。”長矛隊的領隊李大田也道。

　　兩個領隊一帶頭，眾人也紛紛附和，高羽在這一仗的神勇表現，已經徹底坐實了他戚公傳人的身份，成了高家堡的主心骨。

　　“好，既然各位叔伯都這麽說，那小侄便做主了。”高羽抬手壓了壓，道:“糧食現在是大家家裡都緊缺的，留五十石做訓練之用，剩下的一百石，每戶算一份，參加了戰鬥的人多算一份，

大家一起分了;銀錢拿出一百兩，鹽拿出三石，也參照糧食的分法;多余的鹽拿去換銀子，購買兵器，補充火藥;牲口兵器暫時不分，大家看如何?”　　眾人交頭接耳，開始小聲的議論;這時候有人問:“羽哥，那我和我爹都參加了戰鬥，算幾份?”

　　“當然是三份，你一份，你爹一份，門戶算一份。”高羽回答道。

　　“好，我同意。”那人立刻道。

　　“我也同意。”

　　“就聽小羽的。”

　　“確實不能全分了，山賊報復，還得和他們乾。”

　　“……”

　　高家堡的人紛紛點頭，都表示同意這種分法。

　　高興德看向高羽，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分法，既兼顧了整個高家堡，又讓參與戰鬥的人多分多得，很合理。

　　於是，接下來就是喜氣洋洋的分“贓”了。

　　高家堡五十多戶人，每戶一份，三個戰鬥隊五十六人，五十六份，總計一百一十份左右。

　　平分一百石糧，每一份就有一百斤糧。

　　也就是說，每戶保底一百斤糧，如果家裡有一人參加戰鬥隊，就能分二百斤，如果是兩個人參加戰鬥隊，就能分三百斤。

　　而這還隻是糧食，銀錢和鹽巴也是一樣的分法，如此既鼓舞了戰鬥隊的戰鬥熱情，也讓家裡沒有青壯的門戶獲得一份口糧來維持生活。

　　分完之後，整個高家堡都沉寂在喜悅中，家裡有鞭炮的，還拿出鞭炮來放，比過年還熱鬧。

　　晚上，王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犒勞得勝的高興德父子，高興德一杯酒下肚，大讚一聲:“好酒，爽快，哈哈哈……”自崇禎朝開始，老百姓的日子就和國運一樣，是一年不如一年，高興德這個巡檢也是做的越來越憋屈。

　　官衙一毛不拔，來了公文就是要稅銀，要攤派，他這個從九品的小巡檢都快成了稅吏了，兩頭不是人。自打高羽出生讓他在不惑之年當了爹開始，就再也沒有今天這樣值得高興的事了。

　　酒還是那個慘了水的酒，但喝下去的味道，卻格外不同。

　　高羽心情也格外好，給老爹斟上，“爹，你今天砍了幾個山賊?”

　　“兩個。”

　　高興德道，又說:“說起來這還是你老爹我第二次砍人，唉……想想一晃都快三十年過去了，當年你爺爺還在，我跟著你爺爺上山抓山賊，砍過一個。可到了後來，山賊越來越多，就再也沒上過山了。”

　　高羽點點頭，閩中多山少田，老百姓的日子哪怕是豐年也是在溫飽線上徘徊，可以說是王朝興衰的晴雨表。王朝興盛，老百姓有活路，地方就安寧一些，王朝衰敗，這裡立刻便是山賊雲集，都是被惡劣的生存環境給逼出來的。

　　歷史上，閩地的山賊是直到新中國成立十多年後才真正絕跡，古代閩中土匪，又叫峒賊，那是出了名的難剿，延綿浙閩粵三省的武夷山脈、戴雲山脈，給了土匪無數的藏身之處，山高林密，水網密布，根本沒法剿;很多時候，官府都是打著你不來佔縣城，我就當做不知道的態度。

　　山上有山賊，海上有海賊，但相比於海賊，閩中的山賊又算不得什麽了，原本出身海賊的鄭家，現在已經被朝廷招安，封伯爵了。

　　喝了幾杯酒，高興德看向兒子，“小子，你給我老實交代，戚公真的有傳兵法給你?”

　　高興德雖然沒有功名，巡檢也是世襲得來的，但到底識文斷字，不是普通堡民那麽好糊弄的。

　　高羽嘿嘿一笑，“爹，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你小子，鬼主意打小就多。 ”高興德無語的搖了搖頭，而後突然嚴肅道:“但你可得注意了，戚公可不是你想扯就扯，想丟就丟的，做事就得做圓滿了。”

　　高羽一愣，難怪總覺的自己有事沒做完，原來是這茬，於是道:“爹放心，明天我就帶隊去戚公廟祭拜戚公。”

　　“嗯。”高興德滿意的點點頭，道:“待會兒讓你七叔把豬殺了，明天抬去做祭品。”

　　“爹考慮的周全。”高羽發自肺腑道，又給高興德斟了一杯。

　　喝了一會兒，高羽看著高興德，突然道:“爹，我想擴充隊伍。”

　　高興德抬起頭，迎著高羽的目光發現，自己兒子的目中，似乎有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在閃爍。這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但沒表現出來，沉吟了一下道:“你想擴充到多少?”

　　“鳥銃隊擴充到三倍，長矛隊和弓箭隊擴充一倍，這樣高家堡面對任何山賊都穩了，也不會再有山賊敢來騷擾我們。”高羽認真道。

　　高興德皺眉，高羽說出這番話，其實並不只是擴充隊伍那麽簡單，理由很簡單，五十六人護堡隊已經把高家堡青壯抽調一空，根本沒人了。

　　鳥銃隊擴充三倍，長矛和弓箭隊擴充一倍，那就是整整六十八人，高家堡無論無何也抽不出來那麽多青壯。

　　所以高羽的重點不是隊伍，而是人口。

　　父子兩四目對視，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在回蕩。

　　許久，高興德開口:“你想怎麽做?”

　　高羽微微一笑，“爹，二十裡外的英果寨，已經交了一年多的人頭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