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龍心裡像有一團熊熊炭火在燃燒,他以最高速度一口氣遊回到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同類溫暖體溫的海域,不用浮出水面,海龍從周圍急速流過的海水溫度裡已經感覺到了,此刻洋面上應該是巨浪滔天。
小海豚還是浮了上來,就像一滴水珠頃刻間被浪濤裹挾著帶到二三十層樓的高度,然後用冰山一樣的身軀狠狠地壓過來。
雖然能想象到這樣的天氣裡,海面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船隻,小海豚努力地一次次奮力躍出海面,已經無數次了,看見的除了海水就是雨水。
海龍終於精疲力盡,強烈的失望感令他的心髒一陣陣痙攣,痛得他不由閉上眼睛隨波逐流,任憑狂風暴雨,驚濤駭浪蹂.躪。
……過了很久。
海面漸漸平靜下來,陽光暖暖地照在小海豚的白肚皮上,幾隻巨大軍艦鳥不停地在小海豚的上空盤旋著。海龍被高頻的海豚音吵得醒了過來,他一個轉身,嚇得正要向他撲過來的那幾隻大鳥撲騰著翅膀飛得不見了蹤影。
海龍十歲時自己親自動手做的仿海豚器能模仿海豚交流的三十二種高頻聲,他的周圍很快聚集了上百隻的短吻海豚,在小海豚的帶領下,開始朝正西方向緩緩遊去。
今天自己真的要和這群玩了五年的小夥伴分手了嗎?海龍的眼眶裡一下湧出淚水來。
――也許自己真的應該聽姆媽的話,連上那根粗大的光纖,忍受惡心,忍受頭痛欲裂把該學的知識都傳輸完,那樣的話依照大數據庫,找到米娜應該是很容易的事。現在僅知道那女孩叫米娜這一條線索,能不能找得到米娜還是個未知數。
――可是如果回龍源基地,自己從昨天開始連續幾次沒有出現在餐桌邊,父親應該早已經知道自己又貪玩了,說不定要關他半年。
海龍終於下定決心,他浮出水面,打開小海豚坐了起來。
五年來這群海豚跟著小海豚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小海豚不但遊得最快蹦得最高,它還能割斷漁網攔截迅魚群,最不可思議是它的背部能打開。這是其他海豚萬萬不敢的,因為那是曬成魚乾的節奏。
今天這是怎麽了?才到中午時分,小海豚就想回家了嗎?小夥伴們全圍著小海豚不停地搖頭擺尾,海龍一一觸碰它們光滑的額頭。
海龍領著這群海豚,拐到正南方向遊了一百多海裡,終於追上一大群索餌洄遊的銀鯧魚群,等海豚群開始“用膳”的時候,小海豚突然一個加速,方向――南中國海。
海龍不擔心會迷路,在他八歲的時候,父親威汀奧怕海龍貪玩找不到回家的路,把他綁在椅子上,強行給海龍輸入了海底的全景全息地圖,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海龍惡心了一個多月,整整三十天吃不下飯。(這也是海龍一直抗拒學習的主要原因。)
不過現在派上了用場,穿梭在眾多的島嶼之間,海龍就像在自家的後花園一樣熟悉。
往西修正了航道,傍晚時分,標注中文的漁船漸漸多了起來,海龍知道中國的海岸線快到了,中速遊了一個多小時,在看見岸上萬家燈火的時候,小海豚棲靠在一塊大礁石邊上……
就在海龍準備下步行動的時候,他覺察到身邊的海水有異常擾動,一絲“危險”在悄然逼近自己。
――不好,是八爪魚來了!
海龍快速啟動,隻覺身軀莫名其妙被翻了了個……
“放開我!放開我!!”
一串尖銳的海豚音。
四肢朝天的海龍奮力朝開闊面竄去……僅僅遊了不到十米,隻覺腰部一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羈絆住了,不但沒有前進,反而往後開著倒車……
“放開我,再不松開,休怪我不客氣了。”
海龍從背脊處伸出兩隻手來,右手緊握著一把軍用三棱刺,這刺是海龍從一艘沉船裡撿到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金屬做的,被海水浸泡多年,居然還是寒光凜凜。
海龍左手摸到腰間那根粗如手臂的爪子,正要割去,右手腕一緊,不覺疼痛,但三棱刺一下掉了。
“八爪魚,你再不松開,回龍源基地我第一時間拆了你……”
海龍從手感上判斷,逮住自己的正是父親的捕娃神器――無人八爪魚,跟它說什麽都是無用的。
海龍一下把仿海豚器動力加到最大,小海豚往前再次衝去……
遊了有五海裡左右,以為已經僥幸脫身的海龍正要翻身讓自己舒服一點,腰部和尾部再次被勒得緊緊的。
――臥槽,原來自己是朝著龍源基地方向全力遊去,這貨才沒有拉住自己呀!
醒悟過來的海龍奮力一甩尾巴,就要轉向,尾部傳來超強的扭力,尾巴被一點點“擺”正,目標龍源。
惱怒的海龍一下把動力全關了,但不見速度有任何下降……比海豚器的最高時速還快了不少。
――我不活了!
海龍不停地扭動身軀,很快就被八根粗大靈活的滑溜溜的爪子裹成了一個大肉粽子,姿勢很不舒服地朝龍源基地射去。
――你把我綁回去也沒用,這次說什麽我也不聽你們的,我就要去找那個叫米娜的女孩……
僅僅隻有思緒還是自由的海龍在心底不甘心地呐喊道。
“小主人,別怪我,是主人命令我這麽乾的……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八爪魚居然開口說話了,語氣裡居然還透著絲絲內疚。
一直以為無人八爪魚不過是條沒有靈魂的死魚,沒想到它還會自助思考,燃起一點希望的海龍停止了無謂的抵抗,開口說道:
“八爪魚,你能把爪放松一點嗎?我都呼吸不上來了……”
海龍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還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哦,對不起……不可能呀,我能感覺到小主人的呼吸挺順暢的……”
八爪魚嘴裡這麽說,爪子還是松開了半箍,海龍一下就把身體翻了回來。
“八爪魚,你能放慢點嗎?這速度讓我很是頭暈……”
有點得寸進尺的海龍緊接著提出了新要求。
“呵呵,好的,小主人,我這才用了三成的速度呢!”
八爪魚仿佛覺得和海龍用語音交流是一種享受似的,呵呵一笑後,很快把速度減到了海豚器的八成速度。
“八爪魚大哥,我不過是出來逛逛,你幹嘛逮我呀?”
海龍再次撒謊道。
“小主人,你不是去找米娜嗎?小主人,你不用喊我大哥,主人聽到要不高興的。”
“你是……是怎麽知道的?”
海龍被說破心事,臉一下紅透了。
“小主人,你一路嚷嚷,我聽到了……我能理解,你現在是青春期,這是種很正常的反應,不,應該是衝.動……”
“八爪魚大哥,我跟你商量個事,你能先停下來嗎?求你了……”
海龍一想到父親那張嚴厲的臉,不由打了個寒顫。
“小主人是感到冷嗎?”
八爪魚看來是無所不能,海龍很快感到一股舒服的暖意透過海豚器薄薄的蒙皮傳到自己身上。
“謝謝,八爪魚大哥,我隻是有些渴了,想喝椰子汁。”
海龍知道離這不到一百海裡,有個無人島,長滿了椰子樹,島上一個山洞裡還藏著不少自己從海底撈來的玩具。
“小主人,路過有椰子的海島, 我會靠岸的,小主人,等主人的影片殺青了,你也要回天辣雙子星嗎?”
八爪魚有些抑鬱地問道。
“回哪兒?天辣雙子星,那是什麽鬼地方,我可不去,我還要去找她呢,哪兒都不去……”
海龍大吃一驚,也不知道八爪魚大哥說的這事是真是假?要是真的,猴年馬月才能找到米娜啊……
“前些天我聽到主人說要盡快回老家,隻是隨口問問……你可別跟主人說這事是我告訴你的。”
八爪魚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打諢道:“小主人,椰子島到了,你上去喝個痛快,我等著你……”
八爪魚浮出海面,爪子全都松開了,爪子上密密麻麻吸盤汩汩吐著水泡……
“八爪魚大哥,你聽到我父親說什麽時候回天辣星了嗎?”
在海面上攤成一坨的八爪魚八根爪子一起搖動著,表示他也不知道。
海龍越想越情緒低落,母親告訴過他,她和父親來自一個很遙遠的星系――大法拉星系的天辣雙子星,他們到地球就用了整整五十年的時間。
――一個來回就一百年了,自己早掛了。
“八爪魚大哥,你放心,我母親不會讓我跟他們回老家的……因為……因為那樣的話,我就死在路上了……”
這個理由海龍自己都覺得牽強,因為無所不能的父親總會有辦法的。
“主人的身體不好,是該回去了。”
八爪魚幽幽說了一句。
打開仿海豚器剛要起身的海龍愣了一下,起身毅然踩上了細白的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