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晃蕩之間，沈碩摸索了一會兒才確定出血點的位置。燈光昏暗，視線又被腥紅的血水阻隔，沈碩隻能憑借著自己的感覺對它進行縫合。

　　這雖然還比起上輩子最後那台主動脈夾層手術難度小多了，奈何這裡簡陋的條件無形中給沈碩添了不少麻煩。一向不怎麽出汗的沈碩都讓薑慕言幫忙擦了兩回，他知道其實此時自己的心中承受的壓力一點也不比第一次操刀小，同時他也預料到了這是無法避免的。

　　當病人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不管哪個醫生，收錢的也好不收錢的也好，都是絕對不會放棄救活他的希望的，這是一個醫者基本的職業操守。所以上輩子很多做不起手術的病人連手術病房都進不去，因為進去了，台上的醫生都會拚命和死神搶人。

　　想當初沈碩做地下醫生時，沒有可以幫他做壞人的護士或者領導，有幾次差點沒從手術室裡走著出來，所以對此沈碩也算是深有體會。更何況眼下躺在沈碩面前的人對他來說可能意味著顧小凝去向唯一的線索，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救醒這女子。

　　因為不能輸血，也沒有辦法知道目前患者的血壓，所以沈碩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費。靈巧的手腕快速地翻轉著鑷鉗，針線在黑暗中穿行著。在一旁觀摩的薑慕言在看到沈碩破開那女子肚皮的時候就已經有些輕微的不適了，現在更是兩眼一摸黑，看不出任何門道來，之前所謂的交換到現在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薑慕言不敢出聲打擾沈碩，隻能在心中輕歎:“難怪正身流的人這麽少都不擴張，這根本就不是尋常醫者能理解的醫術。”

　　對於薑慕言此時心中的驚歎，沈碩全然不知，他已經全神貫注於這方簡陋的手術台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老王進進出出幾乎把院子裡的水缸都染成了一片腥紅。沒有人知道沈碩這次的手術能否把那個已經被開膛破肚的女子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沈碩自己也是，盡管他以前已經做過大大小小的手術數不勝數，但這是沈碩第一次脫離心電圖操作，一切體征他都隻能憑借自己的經驗來判斷。所以當他讓薑慕言剪斷那根浸在血裡的天膠絲的時候，心裡的那根弦依舊沒有松開。

　　這時候薑慕言倒是有些興奮地對沈碩說:“厲害啊，現在她的脈搏確實比之前穩了點，難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出血點的關系?”

　　原來薑慕言被沈碩罵了之後，就一言不發地用自己的手段查探著這個少女的傷情。沈碩沒想到，她隻是以自己的行醫經驗搭個脈，效果居然堪比心電圖！想到這兒，沈碩也終於長長地抒了一口氣。

　　既然裡面已經不再出血，沈碩就開始縫合腹部的傷口了。外部的傷口雖然看著大，但是這種吻合對沈碩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

　　他先用薑慕言的那把匕首一點一點地把傷口邊緣凍死的腐肉一點一點剜下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之前沒能看清沈碩在腹腔中穿針引線對薑慕言而言不是為一個遺憾，但是現在的這個過程看的薑慕言有些頭皮發麻。至於老王則更徹底，乾脆在門外候著也不進來了。

　　經歷了剛才的驚險一幕，薑慕言出言慎重了許多:“你這是做什麽?”

　　薑慕言這種時候還不忘刺探“行業秘密”沈碩作為一個男生也打心底裡對她有些佩服。他耐心地解釋道:“這些肉已經被水泡爛了，必須切掉。否則會妨礙傷口的愈合，嚴重點甚至會讓我們之前做的都白費掉。

”　　接著他又撚起針線，扎進少女蒼白的皮肉裡，這一次在沈碩身旁的薑慕言看得一清二楚。沈碩用外翻縫合的方法把腹部的傷口完美地縫合在了一起，縫線的寬度間距都如出一轍，精細的天膠絲在四周的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銀光。若不是出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薑慕言多半會認為這是一件精美的手工藝品吧。

　　“好了，老板娘，還要辛苦你在旁邊照顧她兩天，如果出現任何反應都一定要告訴我。”沈碩一邊把兩隻手浸泡在老王剛打來的熱水裡，一邊囑咐道，“我要去好好睡一覺了。”

　　薑慕言見沈碩如此萎靡的樣子，原本還想調笑他兩句，可是一想到自己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無奈地笑了笑，就隨他去了。隨後還囑咐老王去給沈碩的房裡加了次炭。

　　……

　　月色盈然，朔風撲寒。

　　比起街上嚎嗚作響的北風，醫館裡那道明黃色的火光顯得格外靜謐。

　　也不知是被風聲還是犬吠攪了清夢，沈碩蹭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睜圓的眼神中還殘留著噩夢之後的驚懼神態。

　　沈碩吸了吸鼻子，又把自己渾身上下聞了一圈，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我沒洗澡！?

　　是的，那時候剛從冰冷的河水裡爬出來接著就做了一台手術，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就這麽忘了洗澡的事兒。現在不只是河水裡的泥腥味還是草腥味混雜著之前沾上的血腥味，差點沒把自己熏得背過氣去。

　　沈碩起身先去看了看剛救回來的那位姑娘，意外地沒有發現薑慕言的蹤影。不過好在那姑娘現在很安分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也沒有發燒的跡象，看起來自己的運氣確實還算不錯。

　　沈碩輕輕退出了房間，關上房門。畢竟之前沒有打過麻醉，若是她不小心醒過來隻怕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又悄悄摸到了後院，整個後院一片漆黑，沈碩不禁搖了搖頭，現在去開灶，隻怕老王會活扒了我，算了希望水房裡的水別太冷吧……

　　可是當他推開水房門的時候，突然有一道影子從他面前一閃而過，沈碩條件反射地警惕了起來。從他凌厲的出手來看，那人顯然是早就在門後埋伏自己了。盡管他自己還有傷在身，可是在沈碩的字典裡從來沒有“坐以待斃”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