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到了牛津，大概下午四點。

　　瑪娜把車停在伍斯特學院的附近。穆斯下車，紳士地給瑪娜搭手。

　　緊緊攥著著心儀女孩兒的手，走在牛津的街頭，跟瑪娜介紹著牛津風貌，穆斯顯得能說會道了不少。

　　“牛津不錯哈，以後我來找你?”踩著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仿佛置身中世紀，瑪娜貼著穆斯，仰起頭，笑靨如花。

　　穆斯低頭看著眼前的女孩，飛快在她額頭上啄了一口，笑著答應。

　　“我今天不回去！明天去看你比賽！”瑪娜晃著穆斯的胳膊道。

　　“闊以，你們不上課嗎?”穆斯有些擔心這個。“沒有，這是第一周！而且我的導師是科爾教授，他覺得你唱歌超級好聽！你不考慮轉學嗎?”瑪娜暗下決心，開始了慫恿穆斯轉學的漫漫征途……

　　-

　　穆斯沒敢隨口答應，他怕自己爹媽會在飛到倫敦把他生吞活剝。帶著瑪娜在牛津城裡閑逛，逛了半天沒發現啥好玩的，原來還是酒吧最有意思……穆斯覺得自己越來越墮落了。

　　來到前天光顧的Sandy's Piano酒吧。

　　吧台邊兒上的的鋼琴師還深情演奏，不過他還記得這個上次就坐在最靠近鋼琴卡座上的男孩——穿著酷酷的雙排扣西裝，扎著馬尾辮，帥氣的亞洲面孔相當有辨識度，而且他的女伴也很有辨識度呀——上次明顯是位漂亮拉丁女孩和一位法國女孩，今天怎麽又變了?這是還帶著姑娘們到酒吧爭奇鬥豔來了?行吧，這就不說什麽了，上次兩杯雞尾酒喝了一個鍾頭，這次一杯雞尾酒還喝上倆鍾頭?

　　這種花花公子，鋼琴師越想越氣就越不能忍，也不管顧客們送上來點曲子的Pink List，越彈越往《二泉映月》、《江河水》這種曲子的道兒上走。

　　穆斯剛開始還和瑪娜有說有笑，坐在鋼琴旁邊越聽越不得勁，等著換曲子的間歇，穆斯耐著性子道:”您能換首歡快點的曲子嗎?我點的曲子都放了半個鍾頭了……“

　　鋼琴師含蓄笑了笑:“每天太歡樂就膚淺了，前天您才剛為兩位小姐在這裡點了《水邊的阿狄麗娜》，今天又要點什麽呢?”

　　……WTF?我點過這種曲子嗎?

　　那憂鬱鋼琴師已經開始演奏，穆斯冷汗嗖嗖地冒，僵硬地轉過身去，瑪娜的眼神冷得滲人。穆斯趕緊抬起雙手，既不敢碰她，又怕她起身就走。周圍的人全都聽見了鋼琴師的話，或光明正大，或賊眉鼠眼往這裡瞅，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向來是人的通病。

　　穆斯俯低了身子，仰頭看著瑪娜，緊張地解釋道:“瑪娜！你聽我說！我真沒點過這首曲子！”瑪娜面無表情，淡淡問道:“你點了什麽?”

　　媽的智障，不是這麽個解釋法，穆斯真想扇自己一嘴巴子:“不是，那兩個姑娘，是我剛認識的，我們真不熟啊！”瑪娜聽了更怒，冷笑道:“我們認識的時間就很長?”

　　額，我擦嘞，是啊，好像滿打滿算，也不到三天吧……穆斯快急哭了，漢語都直接了飆出來:“那能一樣嗎?我對你那叫‘一見鍾情’！啊呸，那叫個啥來著，你等等！哦，草！那叫:For In Love At First Sight！”

　　瑪娜聽著穆斯中西結合的解釋，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慌忙扭過頭去，吧台昏暗的冷色吊燈下，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穆斯拉住她的兩隻手，

把她轉正。四目相對，瑪娜有些羞怯，目光垂在膝上。　　穆斯挺直了腰杆，猛地深呼一口氣。周圍的女顧客都緊張地捂住了嘴，！好戲開鑼了！

　　“瑪娜，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我也是個好男孩，聽說你身邊缺個男朋友，你看我怎麽樣?”

　　大前提、小前提都如此NICE，這結論不是明明白白嗎?

　　瑪娜撇過頭去，哼道:“湊合。”可她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被穆斯看得明明白白。

　　MMP，穆斯跳下高腳凳，緊緊扣住瑪娜雙手，俯身噙住她綿軟的絳唇。酒吧裡一瞬間歡聲雷動，只有那曲《月光》顯得格格不入。

　　歡聲漸落，掌聲漸息。

　　瑪娜胸口起伏，昏暗的燈下臉色透著異樣的紅。她掙脫了穆斯的手，環住他的脖子，嘴唇擦著他的耳邊，聲音還有些顫抖地問道:“要四手聯彈嗎?”穆斯還沒說話，瑪娜就低著頭，拉著他翩翩走到鋼琴師前，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問道:“抱歉，能借鋼琴一用嗎?”

　　美人相求，說什麽也不能拒絕啊……雖然他剛才的行為很尷尬，但做人要講排面。

　　鋼琴師禮貌讓開，瞥見那位漂亮女孩，踮起腳尖跟那個花花公子說了句什麽，好像在撒嬌?心都酥了的鋼琴師竟然看到那個亞洲佬道貌岸然地拒絕了……天殺的亞洲人！人口密度大就能跑到歐洲來禍國殃民嗎?

　　瑪娜是在說要穆斯抱著她來四手聯彈， 這可太難為穆斯了——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左右互搏什麽的那都是小事兒，心猿意馬就算了吧……

　　不高興的瑪娜和沒頭腦的穆斯，坐在鋼琴前，整個酒吧都是他們的聽眾，都暗自送給他們祝福。

　　瑪娜旋律裡的綿綿誹怨和穆斯舒緩的勸慰交織在一起，漸漸譜成了羅曼史詩般地煽情樂章。

　　整個酒吧仿佛都沉浸在甜蜜的愛情故事裡，浸泡在甜蜜的牛奶巧克力中，淪陷在甜蜜的旋律裡。鋼琴師聽得目瞪口呆，表情僵硬——怎麽能和即興創作的大佬們頂牛呢?

　　穆斯手輕輕垂下，靜聽瑪娜纖指緩緩奏出童話故事般地尾聲，彌足驚豔。

　　服務生喜盈盈地送上兩杯香檳，不知誰喊了句“Cheers”，酒吧裡所有人都舉杯祝福，穆斯靦腆地環謝，與瑪娜一飲而盡。

　　在鋼琴師不知所措的眼神裡，這對金童玉女留下神秘與談資，悠然離開。

　　牽著瑪娜走到酒吧門口，牛津也開始下雨。穆斯推開木門，撐傘擁著瑪娜走上高街的酒店，要了一個房間，送瑪娜到了走廊。安靜的走廊裡，旖旎的燈下，青澀夢幻的吻間，口齒間彌漫著香檳的味道。穆斯紅著臉，拎起傘和瑪娜道別，奪路欲逃，卻發現西服的袖口已經被纖手死死攥住。

　　“外面雨好大。”

　　…………

　　-

　　——幷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少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