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截白骨,芙蕖目光流動濃濃的悲傷,昔年意氣風范何等不可一世的陌心顏只剩一截脊骨。
緩緩伸出手臂微顫著輕撫過去,略一觸及便觸電般的往後縮了縮,輕輕呢喃道:“可憐的大師姐,我們說好同生共死,你卻先走一步……”
嗚咽輕抽,靖瑤微微抿了抿嘴,想說兩句安慰安慰她,卻不知從何開口,這些古代人腦回來很不正常,誰知道下一句會不會蹦出什麽駭人之語。
芙蕖的動作愈發輕柔,隔著一層空氣慢慢撫動,那雙霞光般的瞳孔複雜濃烈的感情毫不掩飾的傾瀉而出,水氣打濕了眼眶。
靖瑤並不奇怪前者如林動,後者如芙蕖是如何知道陌心顏暴屍荒野,又如何知道陌心顏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級別的強者已經不能用常理揣測了。
渾厚的真元氣息鋒利如劍,參差不齊的劍吟聲猶如萬馬狂奔一般浩浩蕩蕩,芙蕖信手一拍,脊骨劇烈震蕩起來,一條淺白身影隨著空氣紋路一蕩一蕩的顯現出來。
從模糊到清晰,神光也似的眸子就那麽平平靜靜的看著芙蕖。
芙蕖泯然道:“大師姐……我們又見面了,明知你過的很不好,可我還是想問一句……近來可好?”
這是怎樣的一種怪異表達方式啊,靖瑤聽在耳內就有種時空錯亂,仿佛回到前世的感覺,而這句話對應的是那句:得知你過的不好,我也就安心了……這話讓人聽了恨不得飽以老拳。
陌心顏嘴角的弧度為之放大,燦然若神的眸子大放異彩,她眼裡的感情色彩一閃而逝,也很快染上一層水霧,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微笑道:“小師妹……你還是那樣不會說話,後世弟子肯定繼承你那惹人生厭的性子,所以報應落在了十萬年後。”
“可惜造化弄人,我也不想的。”
靖瑤聽的莫名其妙,這兩人是在正常聊天嗎?每一句好像都沒在線上,尤其芙蕖那句造化弄人她更聽不懂了。
陌心顏張開手臂狠狠抱上了芙蕖,微語道:“造化弄人……小師妹,這種結果也在我始料之外。”
芙蕖苦澀道:“嘿……師傅當年也曾苦心勸解你不要以身犯險,可你偏偏不聽,連環效應的帶動下,才有你今日的劫難……好啦,小師弟不在了,你也走了,這爛攤子只能我幫你收了。”
陌心顏道:“嗯,讓我們一起面對。”
芙蕖用力拍著陌心顏的後背,兩人分開,芙蕖道:“仙界的事我了解的不多,蘇醒後去過一次,號稱三道六界最強的仙界也被黃泉鬧騰的烏煙瘴氣,他們也尋找方法消滅禍源,仙界強者輩出,能人異士數不勝數,情況還不是最糟的,修仙界卻已岌岌可危了。”
這話靖瑤聽懂了,結合當年村長說過的那些話前後對應,三道六界皆有黃泉精魂造亂,三道六界仙界最強,修仙界最弱,誰都自顧不暇的時候,當然無法伸出援助之手,只能靠自己。
相對來說,修仙界和世俗其實沒什麽區別,凡人是修士的根基,修士是仙界的根基,也許在更高一層的維度上,仙界也是根基,任何一個環節中斷了,另一個世界難免受到波及。
就如同琅嬛天通道封印十萬年,十萬年中破境飛升的修士寥寥可數,仙人死一個少一個,死絕了的時候,可能仙界就完了。
陌心顏微微點頭:“那……你還好嗎?”
“我?”
芙蕖笑道:“還好吧,為了抵禦召喚之力,我遊離時空之外,見識了什麽叫周天萬界,古卷記載的平行時空我也去過了,終於切斷了召喚之力,也曾想過去看看小師弟,後來覺得圖惹傷感,便在琅嬛天通道沉睡萬年,想著有朝一日如果這個世界需要我,那我從天而降,以世人矚目的姿態降臨……”
她說的輕松,可靖瑤卻聽出了沉重,常人口中的百年孤獨已經難以忍受,更遑論悠悠萬載?
陌心顏輕聲歎道:“辛苦你了。”
“還好吧。”芙蕖笑盈盈的道:“仙界太亂,我就是太愛惜小命,擔心上去被人弄死,所以選擇留下來,修仙界多好,能威脅到我的人根本不存在。”
陌心顏哈哈大笑起來,只是她心裡明白,事實並非芙蕖說的那樣,當年的劍宗三傑,玄仙境界以下的仙人根本不是他們對手,陌心顏斬過仙,林動斬過龍,芙蕖宰過魔,飛升後只會成為仙界各大宗門爭相拉攏的目標。
笑談幾句,芙蕖清楚陌心顏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了,言歸正傳道:“沒有意外的話,驚蟄之日你就可以重見那家夥了。”
那家夥指的是黃泉?靖瑤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芙蕖繼續道:“說起來挺有意思的, 費盡心機想把那玩意救回來,溝通陰陽接回來的卻是厄禍之始,以為封印了黃泉那混蛋就能清醒,可最後發現又是一場鏡花水月,我總在思考,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去了酆都,還是被你一劍斬的魂飛魄散……”
熟知歷史的靖瑤怔了一下,芙蕖說的是明尊!若按芙蕖所說尚在劍宗故地的明尊並不是真正的明尊,那他是誰?真正的明尊又在哪裡?守護蓬萊一年之久的守護神可是一直把自己當成明尊,真相若非如此,那……
陌心顏低沉笑道:“見一面也是好的。”她說話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帶著一絲期待和黯然。
芙蕖忍不住道:“大師姐,你不會真的愛上那個混蛋了吧?你可是說過這輩子和男人無緣,隻喜歡我的……是,那廝雖有些秀色可餐,值得你這麽做嗎?你瞪我幹嘛?難道我說錯了?重生怎麽可能存在?那是生命的再造,不是延續,你就沒想過付出諾大代價,換來的和你想象中的可能永遠平行?”
陌心顏不為所動:“是啊,所以我也不是純粹的我,是執念斂聚的幽魂,偏執一些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