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靖瑤發生意外，最終戰的所有布局籌謀都將煙消雲散，所以靖瑤對自己小命格外珍惜，明面上肯定說是為了蒼生大業，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

　“緊張什麽?”那女子嗓音沉沙，自帶一股韻律，讓人聽了十分舒暢，似能勾動內心深處的某種記憶，流連忘返之余心生親切，用的也是中域最純粹的腔調，不過略帶古音。

　靖瑤心道都不認識你，我能不緊張嗎?

　“貪生怕死。”女子笑道:“很有我當年韻味。”

　靖瑤瞪眼，這也值得驕傲?

　“待會敘舊。”女子道:“先把問題解決，……你的計劃沒有理想中那麽順暢，會不會是最後銜接人選出了問題?大道同歸，幻術也好陣法也罷，看似陌路根基卻是同圖，大道至簡，沒必要這麽麻煩。”

　靖瑤心念大動，這人修為如何還在其次，眼界當真高瞻遠矚，一句話解決了兩個朦朧難尋的困惑，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通透感，所有人都在腦洞大開，設想如何將陣勢威力完全激發出來，卻將根本忽略了。

　幻術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是通往黃泉出世的橋梁，需要一名強者作為引線，而不是各抒己見圓融銜接……明尊大人好像挺適合的，實在不行月啼天似乎也蠻好說話的。

　靖瑤微微躬身，對方迷津點醒，以此表達謝意。

　女子不以為意，走到桌子的另一端，拿起六道神龍上繳的贓物挨個摩挲，最後目光停駐一柄插在桌面上的斑駁長劍。

　那是陌心顏的佩劍，又名擎天之劍，縱橫天下之時群魔聞風喪膽。

　靖瑤本意是將其煉化，如能融合九衍固然最好，只可惜周輕淵請天雷，升業火，此劍依然不為所動，靖瑤無奈將其放入虛空，哪想凶險自己撕裂空間竄離出來。

　無法收於體內，也不肯留在虛空，靖瑤便將擎天之劍插在桌面上，鋒利的劍刃如穿腐土洞穿桌面，隻留半截劍柄裸露在外。

　凶劍通靈，隻認靖瑤，是以靖瑤並不擔心仙劍遭盜，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偷那是自討苦吃，可那女修伸手觸碰，擎天之劍仿佛見到經年離別的老友，輕微顫動。

　女子歎道:“擎天之劍，滅魔誅仙……一覺遊仙好夢，覺醒已然物是人非，浮雲蒼狗，誰又敵得過時間侵蝕?大師姐不在了，你……也孤單了嗎?”

　靖瑤心弦莫名一顫，大師姐……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女子，能讓凶劍和鳴，又呼大師姐……這人是誰已經昭然若揭了……

　女子輕輕摘下面紗，那是一張眼帶魚紋，布滿歲月痕跡的一張臉，卻仍美的驚心動魄，縱然神色黯然，仍如太陽般溫暖，她輕撫劍柄:“扣舷肚嘯，今夕何夕……上了年紀就喜歡感慨兩句，你覺得我吟的詩怎麽樣?”

　靖瑤心跳加速，女子名叫芙蕖，陌心顏的師妹，林動的師姐！一個寫入傳奇的絕世女修，靖瑤怎麽也想不到昔年的劍宗三傑陸續現身，她居然沒有飛升……劍宗故地正缺頂尖戰力，芙蕖的出現，無疑是場及時雨。

　芙蕖抽出擎天之劍，那柄抗拒他人觸碰的絕世凶劍柔順的像隻家貓，歡快的吟唱劍歌，清澈的金屬錚嗆之音悠悠蕩漾。

　芙蕖輕笑道:“別用瞻仰先賢的目光看著我好不好?”

　靖瑤嗆了一下，心道真不愧是同門師姐弟，開場白都那麽類似……她再次行禮道:“劍宗弟子，見過芙蕖祖師。”

　芙蕖展顏笑道:“不必拘禮……剛從沉睡醒來，一個月前我去了壺中天，小師弟也不在了……”語聲中帶著傷感，卻被笑顏掩蓋，悠悠歎道:“小師弟的後嗣很不錯，他叫林天星對不對?人有點蠢，名字也不好聽，誰給取的?”

　靖瑤一時沒能跟上對方思路，隻覺對方神反轉，前邊還在感慨，後邊莫名其妙的點評名字了，你們師姐弟三人還有沒有一個正常的了?

　芙蕖不在意的擺手道:“壺中天有座雕像，雕工不怎麽樣，看起來卻很威武，依稀像是明尊面容，可我不明白劍宗真正的祖師爺明明是我，為什麽後代弟子不根據畫像為我也雕刻那樣一尊巨雕?還有啊……”

　靖瑤下意識的揉了揉眉心，那種興奮已經隨著對方的神經質一點點的瓦解了，芙蕖的那些問題根本沒法作答，難道說真正的尊敬不是傾露於外的膚淺，其實您老人家始終如明燈一般指引我等前行?那也太假了吧……

　芙蕖搖了搖頭道:“我就是心裡不平衡，那可不是嫉妒，憑什麽都有雕像，就我沒有?這是歧視，是後世子孫不肖……”

　那和嫉妒有區別嗎?靖瑤無言以對。

　“唉，韻華傾負，容顏已老……你覺得這句詞怎麽樣?”

　靖瑤面無表情的比了比拇指:“挺好。”

　“我也覺得很好。”芙蕖道:“儒門那些玩意上不了台面，詩詞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對了，剛才讓你點評那首詩你還沒回復呢。”

　“好。”靖瑤僵著脖子，她哪還記得什麽詩句，打定主意不管芙蕖說什麽應和就是了，這算不算巧言令色都不重要了……

　芙蕖輕柔笑道:“好啦，你該理解我這種老人家，尤其看到你還那麽年輕我卻已經老了，只能感慨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對不對……嗯，老人家就喜歡胡言亂語，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如果留下陰影你得自我安撫了。”

　靖瑤覺得自己一定笑的很難看，天啊，她比神經質的陌心顏難應付太多了，小時候多可愛一姑娘，怎麽長歪了呢?

　芙蕖道:“請她出來，我讓你看看什麽叫尊賢敬長，死了那麽久，她一定很寂寞，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還死的屍骨不全……”

　靖瑤二話不說請出那截脊骨，也不知芙蕖有意還是無意，一句話說出來，往往讓人無言以對，她果斷不奉陪了。

　輕飄飄的脊骨豎浮虛空，蕩起層層空紋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