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客兮則求玄問道,會道友兮則詩酒談文。
笑奢華而濁富,樂自在之清貧。
無一毫之掛礙,無半點之牽纏。
……
這一日清晨,徐徊身穿棉襖,披上皮裘,將自己裹成一個粽子一般,邁步出了善知觀。
接連數月,修行不進反退,心情煩悶之下他決定暫緩修煉,沿著山道信步遊覽一番。
“呼――還真冷!”
剛走沒兩步,徐徊就凍得直哆嗦。
現在是永嘉十八年二月,正是早春時節。
招搖山背陰處的冰雪都還未化盡,帶著濕意的涼風俏皮得很,繞過徐徊緊裹在身上的厚重絨襖,步履輕柔的往脖腳處的縫隙裡鑽。
“阿嚏……阿嚏……”
沿山道走了一段路後,冷意不減半點,徐徊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卻沒有掉頭回轉的意思,反而精神一震,大踏步朝山巔行去。
冬的寒意沒有絲毫消退的意思,道旁一些徐徊認識或不認識的雜樹,卻已抽出一條條翠綠的枝條,吐出一簇簇嫩綠的新芽。
嫩綠的小草,黃綠的樹葉,白的黃的紅的花,如同一幅永遠也畫不完的山水長卷,跟隨著他的腳步,徐徐在眼前展開。
一個時辰後,徐徊駐足停步。
卻不是因為登頂了,山巔還遠在雲深不知處呢,而是徐徊有些撐不住了。
一路行來,露在外面的衣裳被山風晨露一掃,擰一把都能擠出水來。
更關鍵的是,徐徊常年久坐不動,今天一下子走了這麽長的路,腿腳酸軟之下支撐不住了。
“今天就到這裡吧。總有一天我要把這招搖山踩在腳下。”
徐徊說著心裡沒底的狠話,最後忍不住都把自己給逗笑了。
……
接下來數十日,徐徊每日清晨踏春而行,晌午時分才回返。
靜功修煉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既不去想江寧府的煩心事,也不再成日惦念著離塵的絕技。
這麽一來,反倒是暗合道家有為而有不為的心境,總算是摸到身心俱靜的門檻了。
四月的一天,徐徊終是踏足招搖山巔。
“啊――”
“啊――”
“啊――”
激蕩之下,徐徊忍不住放聲高喊,似要將這十幾年的枯寂和鬱悶揮灑在這縹緲的雲煙中。
隨意找了塊大石頭歇憩片刻,徐徊扶著石頭,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極目遠眺。
一輪橘黃高懸在藍色的天邊,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若即若離。
“也就這麽回事吧。”
徐徊喃喃自語道。
初看時確實讓人心情舒暢,看久了倒也不覺出奇,反而山風凜冽,讓徐徊苦不堪言。
他又不是傻子,既然已經達成心願,何苦待在這山巔上受凍,當下不再遲疑,輕步下山而去。
……
“啪――”
徐徊剛做好飯菜,離塵聞著菜香走了進來,隨手往桌上扔了一本冊子。
“什麽東西?”
徐徊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老道壓箱底的絕技,給你了。”
“嗬――”
徐徊伸手拿過一瞧――《誕生無量色身智神通》。
一聽這名字就感覺高端大氣上檔次,月朦朧、鳥朦朧,反正徐徊是覺得高深莫測。
“師傅,這就是神通?能飛天遁地的那種?”
“啪――”
這次不是往桌上扔東西,
而是離塵一掌拍在徐徊頭上。 “你小子一天到晚想些什麽呢?你說的這些老道活了幾十年,聽都沒聽過。”
“啪――”
徐徊隨手把冊子往桌上一扔:
“嗨!我當什麽好玩意兒呢。”
“你不學?”
“不學。”
“你家徐老鬼磨了我幾十年,就為了這個。你還是不學?”
徐徊心裡一動,自家老爺子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為了這本冊子耗資幾十年,必有其道理:
“師傅,您就給徒兒說道說道唄?”
“盛飯。”
這老頭,還賣起關子來了。
徐徊恨得牙癢癢,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朗聲應道:
“得嘞,您老稍坐。”
……
“以得色身智神通故,能示現無量無邊妙色身,雲令所化者親熱開悟,能起種種神通,作度惹事業……”
“呵――”
徐徊呵欠連天,眯瞪著眼道:
“師傅,說人話。”
“你小子,目無尊長、不學無術,為師都要給你氣死了。”
幾年相處,徐徊算是摸透了老道的性子,滿不在乎的道:
“您說過的,這又沒外人,裝模作樣的累不累呀。”
“嘿嘿……怎麽說呢,勤修此法,身體會出現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變化,說不定能治好你這畏寒之症。”
徐徊這下真是動心了,連忙問道:
“師傅,您不是誆我吧?真有這般神奇?”
“騙你又沒銀子,為師才沒那閑心。不過每個人體質不一樣,管不管用我就不打包票了。”
“師傅,您練出什麽來了?”
“為師勤練幾十年,能吃能睡、寒暑不侵,大病小災皆無,七十有余上山下坡還健步如飛。 ”
徐徊總算是聽明白了,這神通道法聽上去莫測高深,其實還不過是道家練氣養生那一套,頓時興趣泛泛。
離塵一瞧徐徊的臉色就知他有些看不上眼,當下直言道:
“你要不想學也罷,為師就收回去了。”
“別介……老爺子花了大價錢的,徒兒還是練練吧。不然回去不好交差。”
“隨你喜歡。”
老道背著手、叼著牙簽,悠哉自在的踱步而出。
徐徊重新拿起書冊,隨手翻了幾頁,雲山霧罩、不知所雲,臉都皴成苦瓜皮了。
“我的老祖父大人呐,想你精明一世,到頭來居然被這老道糊弄了幾十年而不自知。哎……”
……
又半年,徐徊每日勤修神通,幾近瘋魔。
倒不是他這畏寒之症稍有緩解,也不是心疼祖父這麽多年打了水漂的銀子,而是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這神通的妙處。
“妙哉,妙哉。妙不可言呐!”
“噢――怎麽個妙法?”
離塵看不得徐徊這副嘴臉,當日也不知是誰嫌東嫌西的,這會兒倒是如獲珍寶一般。
“嘿嘿,確實是能吃能睡,豈不妙哉!”
其中妙處,實不足為外人道也,徐徊也隻能隨口對付過去。
“你來這觀裡也快三年了吧?”
“可不是嘛,運氣吞霞、乘風飲露,可把我憋壞了。”
“依老道看來,你這下山之日不遠已!”
“師傅,您可別咒我……”
徐徊失聲大叫,這對他可不是什麽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