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兩虎爭食

　赭離來到內院。見到烏丸氏拄著拐杖，正在門口翹盼著。赭離心中一疼，快步迎了上去，涎著臉彎著腰笑道:“奶奶，孫兒回來啦！”

　“你這孩子，出去那麽久，也不與家裡寫封信。你父親說你忙，但再忙也要向家裡報個信啊。你那幾個弟弟可都比你乖巧，再忙也知道捎個口信，好讓家裡知道平安。”

　赭離一邊攙扶烏丸氏進了屋子，一邊道:“是，是，是，孫兒知錯了。下次一定改。”

　赭離把烏丸氏牽到床沿坐下。屋內的桌案上擺放著新鮮的時令水果，洗乾淨了，整齊放在陶盤上。每次赭離回來，烏丸氏都會準備一些水果或者果脯，用烏丸氏的話說:“吃水果對身體好。”

　賀連家也就赭離與烏丸氏愛吃水果，其他人則偏愛葷腥。

　赭離也不客氣，一口一個，塞到嘴裡，他一路走來，還沒有用飯。水果頂端成紅色，低端乳白，頗像後世的草莓，清香甘甜，十分可口。不到一會兒，半盤的水果已經告罄。

　“傻孩子！沒有人和你搶，你慢點吃。你走了這麽遠的路，還沒有用飯吧。春英，去給少爺做些飯來，熬一些粥，不要太油膩了。”

　赭離急忙阻止道:“奶奶，不用了，孫兒還有些事情需要和父親商量，先吃些水果果腹，晚些時候再來陪奶奶一起用晚餐。”

　“是去見那兩個姑娘吧?聽說長得不錯，你要是喜歡，就都娶了，奶奶給你做主。”

　赭離感到好笑，一定是春英這丫頭在一旁偷偷瞧見，進來和奶奶說了。

　烏丸氏一直在為赭離的婚事憂愁著。赭離是賀連部的繼承人，眼光向來很高，給他介紹了幾個好姑娘，他都不滿意，也真不知道他想要找個什麽樣的。

　赭離道:“奶奶，她們兩位可是尊貴的客人，一個是匈奴人，一個是遼東使者，孩兒可都要不起。”

　東胡王戰死，烏丸部分裂為兩部，烏丸部已經日趨衰落。赭離這些話，還是讓烏丸氏心情沉重。

　赭離連忙編了些有趣的事情，才將烏丸氏哄得開心了。烏丸氏驟逢孫兒回來，心情高興，她畢竟年老，精神不濟，沒多久就有了睡意，赭離把她抱上床，蓋上被褥，脫掉了鞋子，這才緩步離開。

　赭離來到前堂，隔著老遠，便聽到了吵鬧之聲。

　只聽得桂枝道:“賀連族長，你也該看清楚天下形勢。遼東王東滅林木國，三分高句麗，此等手段，東胡臣服，只是時間問題。”

　須卜居雲笑道:“是啊，我也曾聽聞遼東王的事跡，桂枝姑娘所言，倒也不是虛妄，只是弩箭雖利，勢不能穿蘆蒿。東胡人雖然衰落，卻也不是任由別人捏扁搓圓的。”

　須卜居雲一副站在東胡人立場考慮的樣子。

　赭離暗叫不妙，他這父親向來吃軟不吃硬。桂枝妄想用武力迫降遼東，至少等到遼東軍抵達火螢谷才能說，否則，也只是空口白話，讓父親對遼東產生厭惡。

　赭離不想桂枝把事情搞砸，他快步來到堂內，向父親拱了拱手。

　賀連遠山示意赭離坐下，隨即將一份戰報遞到了赭離手中。赭離看了戰報，這才明白為何桂枝敢這樣說話。

　遼東王竟是已經帶兵直趨火螢谷，擊敗了火螢谷外的卑衍部，卑衍部臣服。

　遼東王又利用火螢谷的混亂，擊潰了當時正在混戰拚殺的匈奴部，俘虜須卜拔。

　最後，遼東王將須卜拔以及剩下的五百匈奴勇士放走，讓他們傳話冒頓，匈奴佔據草原，遼東通知森林。

　也正是這份戰報，讓桂枝有了和賀連遠山叫板的底氣。畢竟，現在只要遼東王願意，遼東軍可以長驅直入，圍攻賀連本部。

　看到這份戰報，赭離卻是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也許臣服遼東會是東胡最好的選擇。

　賀連遠山將戰報遞給赭離後，一直在打量自己這個兒子，他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他以前的自信、鋒芒，似乎全部被破壞掉了，失去了東胡人的凶悍野蠻，反而更像是一個中原人了。

　賀連遠山並沒有將兒子的失蹤與烏丸氏說，他怕母親經受不住這樣的驚嚇。赭離兵敗失蹤，究竟經歷了什麽?他還沒有來的及問。中原人催促結盟也好，匈奴人的威逼利誘也好，他現在其實都不甚關心。

　賀連遠山道:“我會在明日給二位一個答覆。兩位就先行去別院安歇吧。”

　桂枝依舊不忘提醒道:“賀連族長莫要忘記，遼東王已經進入火螢谷……”

　待桂枝與須卜居雲被帶下去，賀連遠山對赭離道:“說說吧，在你失蹤的這段日子裡，都發生了什麽?”

　赭離道:“孩兒被遼東俘虜了。他們派我回來，是想要我勸說父親與遼東合作，掌控東胡。”

　賀連遠山冷哼一聲，道:“你倒是實話實說。”

　赭離苦笑道:“孩兒知道什麽事情都瞞不過父親，與其隱瞞，不如實話實說來的痛快。”

　“你認為我們應該和誰結盟?遼東還是匈奴?”

　“遼東。”

　“為何?”

　“因為遼東只是想要一個友好的鄰居， 而匈奴卻需要一個打仗的幫手。我聽聞匈奴的單於冒頓是個樂於開疆拓土的君王，一旦我們臣服匈奴，他必然會利用我們東胡的人力物力，去幫助他侵略遼東。”

　“所以你甘願為遼東效力?什麽時候東胡衰弱到需要在兩個強主之間做出選擇了?賀連赭離，你要明白，東胡就是東胡，既不是匈奴的，也不是遼東的。你被遼東俘虜了一次，難道脊梁骨也在那裡折斷了嗎?”

　賀連遠山沒有想到自己一如往常教訓的話，卻讓賀連赭離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父親，孩兒的尊嚴與榮譽已經全部丟在襄平城了。孩兒在襄平在發現，原來尊嚴與榮譽，並不比生命來的重要。這也是孩兒還能活著回來見你的原因。”

　賀連遠山身軀一振，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委頓於地的兒子，這個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變得貪生怕死，一身的膽氣與傲骨毀在了遼東王的手裡。

　賀連遠山將赭離扶起:“從今天起，誰都不許提這件事情。我會讓你踩著遼東王的頭，重新拾起你的尊嚴與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