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齒桑浮兮淮泗滿(二)

翌日，包括周勝之在內的三十位功臣子弟已經衣著光鮮，在大將軍院內等候了。劉辟非也身罩玄色長袍，戴小冠而出，一雙略顯冰冷的眼睛，掃視了一遍眾人。

看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恐怕隻把這趟遠行當做一場踏青呢。劉辟非攜帶眾人出了府，華平的車馬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俞格帶領數千衛士站滿了街道，隨時可以出發。

劉辟非來到門外，看見贏箬騎在馬上，先向華平詢問了贏箬的身體狀況，確認無礙後，這才揮手，隊伍正要出發，卻不想劉濞朝這裡狂跑了過來。

“大將軍！等等我，劉濞也要請命前往梁楚。”

劉濞靠近後，氣喘籲籲道:“我已經辭去了未央宮衛尉之職，兄長就讓我一同前往嗎?”

“你為何執意要跟我去呢?”

劉濞直言不諱道:“讀書無用。比起執著於筆墨之上，劉濞更想要做些實事。”

劉辟非道:“那你可知道，自己這趟出行面對的是什麽?你莫不是也與他們一般，將這當做一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郊遊嗎?”

劉濞道:“劉濞知道，能讓兄長必須親自面對的，必然是天底下最難辦的苦差事。劉濞自是與他們想得不一樣。還請劉濞跟隨在兄長身邊，縱然不能幫助兄長什麽，也願意盡一份心力。”

劉辟非直視劉濞，目光複雜:“希望你到了梁地後，不會忘記現在所說的話。”

劉辟非讓劉濞加入眾功臣子弟中，待隊伍整頓好之後，便緩緩前行，走西城門，離開了長安城。

……

“劉辟非等人已經離開長安城了嗎?”呂後問道。

“是的，我親眼所見，劉濞已經辭去了未央宮衛尉之職，跟隨大將軍去了。”審食其道。

“那小子，為了封王，已經成了劉辟非的忠實狗腿子，自己主人到哪，他到哪，莫要管它。你去前往禦史大夫府一趟，陳平現在裝病也有一段時間了，這病也該好了。”

如今，劉辟非離開關中，雖然在離開前做了種種布置。但本人既然不在，所做的布置也不是沒有可破之法，張良多病，不能時常垂詢，呂後現在急需要有人輔佐，幫她拿定主意。

審食其來到禦史大夫府，卻看到大門緊閉。禦史大夫陳平自托病後，已經不主持朝政許多時了。陳平這樣做，卻也是為了權利均衡的權宜之計。

原來朝廷之上一共四位顧命大臣，劉辟非、蕭何、陳平、韓嘉。韓嘉被迫調離內史之位，顧命大臣的地位自然也不複存在，這斷然是劉辟非不能容忍的。

因此陳平主動托病在家，不再管理朝政，卻讓朝廷內的勢力再次平衡了起來。劉辟非也接受了這樣的局面。

審食其見大門緊閉，乃走小門進入了禦史府，見到了陳平。時值八月中旬，已經有秋的氣息，禦史府內栽種的秋菊開的十分爛漫，陳平正拎著一個澆水的壺，打理這些花花草草。

審食其上前道:“禦史大夫好興致啊，重病之中，也舍得勞累身體，打理這些花草。”

陳平笑道:“我這病，瞞的過許多人，卻瞞不過你們。郎中令何苦要拆穿我的把戲。”

審食其道:“大將軍已經離開長安了。此有為之時也。太后命我來，想要請你前往長樂宮問話。”

陳平停止了澆花，問審食其道:“郎中令可知道大將軍去了何處?”

審食其道:“梁楚，難道你不知道嗎?”

陳平道:“我自是知道的。梁楚是這次黃河水災最嚴重的地方，百姓流離失所，

戶牖鄉也在其波及之列。”“想不到禦史大夫竟然也是掛念鄉裡之人。”戶牖鄉正是陳平的故鄉。

“你聽我說。大將軍這次不避疫病橫行之地，出長安，前往梁楚，身負天下民望，我陳平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扯他的後腿。請你幫我轉告太后，莫非忘記了遼東群臣集體背叛大將軍之事乎?難道太后想要步呂青山之後塵嗎?”

審食其被羞得頭腦發熱:“陳平，你這些話也太放肆了。”

陳平苦笑道:“若太后連臣的這些逆耳忠言也聽不進去，又何必再邀請平前往宮中呢。”

審食其隻得回去將原話告訴呂後。呂後得知後，默然良久道:“既如此，便作罷吧。馬上秋收在即，便讓蕭何籌措關中糧草，隨時運往山東各郡賑濟吧。”

審食其吃驚道:“太后這是要幫助劉辟非?”

呂後淡淡道:“我只是在幫我的兒子。”

……

八月中旬，劉辟非隊伍抵達敖倉。早先，劉辟非接到瓠子決堤的消息後，便勒令三川守打開敖倉，令百姓就食。如今這裡已經囤積了大量的難民，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每到開飯，便爭搶一通，隨後便又在郡兵的皮鞭下，維持了起碼的秩序。

這其實是一種相當危險的情形，一旦秩序失控，饑民便會淪為暴民，殺死官吏，所以三川守的壓力還是蠻大的。對於鞭打村民的現象，劉辟非已沒有時間計較這些了，如今，他只希望少餓死些人。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人類的尊嚴與幸福，還是等大家吃飽之後再談論吧。

功臣子弟中許多人來自梁楚，父親們起義滅秦的時候，他們大多在梁楚之地渡過了自己的童年乃至少年的時光，後來父親或長輩封侯之後，才做了公子，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內心的質樸仍在。

功臣子弟想要將隨身攜帶的玉佩錢財，施舍給饑民。卻被劉辟非所阻。

“大將軍既然沒有同情之心，為何還要阻攔我們?咱們這次來，不就是要將他們安排妥當嗎?”

話剛說完，眾人看到，一名得了玉佩的饑民，很快遭遇了一群饑民的圍毆，不僅玉佩被奪，連性命也都奄奄一息了。

周勝之大怒，拔劍欲斬之。但被劉濞攔住:“你殺了他們有什麽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給了那人寶器，他自是成為了人人可圖的目標。說到底，還是因為你的作為。”

周勝之聽了，沮喪道:“難道做點善事就這麽艱難嗎?”

劉濞拊掌大笑道:“諸位皆功臣之後，為何卻效仿小人物的善良行徑，吾等做善事就要做大善，同心協力幫助大將軍把災民安頓好，這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

眾人聽了，都是心有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