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田橫島上人如夢(三)

司馬雋走了，韓嘉則趁熱打鐵，商量下一件要處理的事情。

“我今日與公孫內史視察了薊縣城，發現城內有許多流民沒有安置，我有以下幾個建議。”

韓嘉在堂下來回走，走一步便發布一條政令。

“第一，如今王國官員削減，大家乾脆擠一擠，在相國府辦公。騰出的官署讓給流民居住。”

“第二，發布通告，將消息散播到趙地各郡，令逃亡外地的人員即刻歸鄉，一月之內，還不反鄉者，房屋與土地收歸官府。”

“第三，……”

韓嘉來回走了幾步，已經頒布了好幾道政令才停下。

韓嘉向眾人問道:“諸位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公孫勝道:“相國所說第一條，要將多余官署騰給流民居住。我認為不妥。官署佔地空間大，若是缺乏有效管理，好好的一個官署，恐怕成為流民與罪犯聚集之地，是治安的隱患。官府仁慈，沒有趕他們出城，已經是仁慈，怎麽還能留他們在城中，威脅他人的安全呢?”

韓嘉剛剛將李進下獄，正是威嚴初立的時候。公孫盛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反對韓嘉，眾人都為公孫盛捏了一把冷汗。

卻不想韓嘉沉思了一會兒後道:“內史所言也十分有理。但一味地將流民否定的做法也不可取。”

韓嘉繼續道:“流民從何來?還不是因為小農活不下去，搖身一變，成為流民。他們不是一出生就是流民。況且流民之所以是治安的隱患，便是因為缺乏秩序，那我們就給他們帶去秩序。”

“那管理人員從何處來?”

韓嘉道:“就從流民中進行選取嘛，按照鄉、裡的組織進行安排。”

“韓相國準備將他們豢養起來嗎?薊縣的財政恐怕不足以支撐這筆費用吧?”畢竟，衣食住行，人的四個需求，食是佔第一位的。食物卻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需要用錢買。

公孫盛不是故意駁韓嘉的面子。韓嘉的確有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好點子，但點子雖好，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錢，什麽事情也都辦不成。

韓嘉卻道:“錢的事情，暫且不用考慮。我自會從別處籌到。安置流民進入剩余官署的事情就拜托內史了。”

公孫盛抬頭看向韓嘉，卻看到韓嘉目露思索，顯然是已經有了一些頭緒，當下隻得領了命令，出去安排。

一直露宿街頭的流民見到公孫盛帶領官兵朝他們走來，還以為要把他們攆出城，當下都遠遠地避開了。公孫盛無奈之下，喊道:“你們跑什麽?官府給你們發房子住了，以後就不用再外面受凍了。”

但這些流民原本便是因為被官府欺騙，買了黃河治理基金破產的，對官府的話，十分只能信一分，此時聽了公孫盛的話，依舊遠遠多開。

公孫盛也不再去追這些流民，而是先去將各官署的大門打開了，清掃乾淨，放置了更多的床。流民們目睹了這一切，才知道公孫盛所言不假。

公孫盛在騰空內史府的時候，一個流浪漢跑來過來，詢問道:“官爺，這些真是為我們準備的?未免太好了些?”

公孫盛認得眼前這個流浪漢，叫做丁三徳，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原本在薊縣郊外過著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公孫盛當初前往丁三德所在的鄉裡推薦黃河治理基金時，整個裡就丁三德買的黃河治理基金最多，結果今年糧食歉收，糧價大漲，他存糧告罄，一妻一子，竟是活活給餓死了。

但他卻比誰看得都開，說:“自己之前便是一無所有，

是大將軍在燕國實行屯田，才給了他一口飽飯吃，後來僥幸又娶了妻，生了娃，過了許多幸福日子。大將軍已經將黃河治理好，以後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許多人都說這丁三德是個傻子。明明妻子的死與官府脫不了關系，他卻整天樂呵呵的。

每次官府賑濟粥的時候，丁三德跑的比誰都快，公孫盛因為感覺有些對不起他，對他偶爾也有些接濟。

公孫盛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對丁三德道:“咱們這位新來的韓相國愛民如子，不忍你們受凍，因此要我們將官署騰出來給你們住。”

公孫勝語氣中帶著嘲諷，卻不想丁三德聽了，十分高興，跑到街道之上，與同伴們道:“大家聽到了沒有?大將軍沒有拋棄我們，他派韓相國來了，怕咱們凍著，給咱們安排了房子住。咱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但許多流民卻不信丁三德的話:“老丁，你可真是傻了。但也請不要害我們，這官署四面高牆，咱們要是進去，他們一把火，就能直接將咱們燒死了。官府的人，早就看咱們不滿了。你還傻乎乎地往裡面跳！”

“不會的， 你看屋內有許多床，他們燒我們，還安置那麽多床進去做什麽?大家聽我說，與其在外面晚上受凍，不如跟著我一起進來。”

在丁三德影響下，還是有相當一部人拋開了成見，走進了屋內。

進入屋內，丁三德一句又一句地讚美著官府，讚美著大將軍，也不管別人有沒有聽煩，末了他都會加上一句:“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進入官署的流民，見各房間都安置了床，再不濟，也鋪了草席，他們臉上的戾氣也漸漸平息了些。

一名中年婦女陪著笑臉上前問公孫盛:“官爺，韓相國會為我們要回投“黃河治理基金”的錢嗎?”

公孫盛沒有隱瞞道:“已經派人去了。”但能要不要得回來，還是未知數。關於這一點，公孫盛沒有說。

中年婦女道:“這就好，若是能夠要到這筆錢，俺們也算是有個盼頭了。”

公孫盛將各官署流民安排好，已經天黑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這時西門校尉的兵追來報告:“內史大人，不好了，內史府發生了大火。相國大人已經先趕了過去，派我來通知你過去。”

公孫盛大吃一驚，當下顧不得身上的饑餓與疲憊，跑了一路，還沒到內史府，便遠遠看到府中火光衝天，不知道燒了多久了。

公孫盛趕到的時候，只見兵士們分成了幾個救活小隊，有人運水，有人救人，有人在拆周圍的建築，防止火勢蔓延到別處。

公孫盛忽然遠遠看到救活隊伍中，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不是丁三德，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