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田橫島上人如夢(二)

在公孫盛的陪同下，韓嘉巡視了一遍薊縣。原本熙熙攘攘的薊縣街道之上，已經不見了商旅。只有破產的流民蹲坐在街道兩旁，用無神的雙眼盯著韓嘉與公孫盛。

回到府中，韓嘉心裡已經有數，乃與公孫盛道:“去把薊縣其他的官員一起叫到相國府中。”

公孫盛苦笑道:“啟稟相國，如今薊縣城內只有吏，沒有官了。”

原來，相國府的官員大多數與公孫援有舊，早早被安排去往長安了。

韓嘉吃了一驚，打量了公孫盛一眼，問道:“你為何留了下來?”畢竟他也姓公孫，公孫援為何沒有照料自己這個本家?

公孫盛苦笑道:“小人雖然也姓公孫，卻是范陽人。家中老母年紀大了，小人若非要留在家中照料老母，也隨大家夥一塊去了。”

韓嘉道:“那就把所有的吏都請來！讓我給他們封封官。”

好在留在薊縣城內的吏其實也不多，隻幾十個人，來到相國府中，彼此相見後都議論紛紛。韓嘉一口氣將這幾十人全部都封了官，有當中尉的，有當內史的，如此倉促建立了一個領導班子。

公孫盛也很幸運，一躍成為了燕國內史。

韓嘉封好了官，乃與眾人道:“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諸位既然做了官，就要想想，燕國的當務之急是什麽?”

有說要把治安管理好的，有說要貸給百姓糧種，莫要耽誤春耕的。有說要鼓勵商貿的。

韓嘉卻道:“諸位說得都很好，但都不是太急的事情。眼下當務之急，是大將軍當初為了治理黃河，欠下了咱們燕國一大筆錢，現在是該派人去要回來了。你們中有誰願意領下這個差事?”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誰敢去問大將軍要債啊?大堂內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落，也能夠聽見。

韓嘉早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乃道:“當然，這樣艱難的事情也不能勉強。”就在眾人以為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韓嘉又道:“咱們抽簽來決定誰去。”

金童與弄玉各自捧著一個木匣子走了進來。木匣之中盛放了韓嘉題字的木簽。韓嘉與眾官員說:“我在大部分木簽上題了玉字，只有一隻木簽上面題了金字，諸位都試試手氣，題了金字的就作為咱們燕國的使者，替咱們到長安要錢去。”

許多官員冒著冷汗，或從金童，或從弄玉的木匣中抽取了木簽，打開一看，見寫的是玉字，便都松了一口氣。

公孫盛也抽了一枚，看了上面題的是金字，臉色大變，拿著木簽，仿佛是捏燃著的木炭一般，眾官看他表情，已經知道倒霉者是他，紛紛上前恭喜。

韓嘉上前拍了拍公孫盛的肩膀，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易，你放心，要到的錢，我做主，分一成與你。”

公孫盛對著韓嘉苦笑道:“相國，這要錢的事情，可是非常難辦啊。我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養啊，此去長安，卻是山高路遠……”

韓嘉問眾官道:“公孫盛所言可屬實嗎?”

眾人雖然都亟盼公孫盛能代替他們去，但總不能昧著良心說謊話，乃道:“公孫盛老母已經八十，母子相聚之日已經不多了。相國還是不要讓他去了。”

韓嘉看著公孫盛，他沒有想到公孫盛之前所說是真的。

好在韓嘉還有第二手準備，問道:“玉字外圍畫圈的人是誰?”

中尉李進舉起木簽道:“相國大人，是我。”

韓嘉問道:“你家中不會也有老母需要照料吧?”

李進頗有些不好意思，

道:“老母早死，小的未能盡孝，一直引為遺憾。”韓嘉道:“你先別遺憾了，既然如此，這次去長安要錢的活就交給你了。”

李進腆著臉道:“相國有所不知，我妻剛剛有了身孕，再過一月，就要生產，此時若離開，出生的孩子見不到父親……”

李進話還沒說完，便有人拆他的台:“李進，你個沒羞沒躁的，你一直留戀女閭之所，何來的妻?有哪來的子?相國明鑒，可以調查屬下所說是否屬實?”

韓嘉怒視李進。在他離開蜀郡的時候，巴郡守黃天霸曾來探訪過自己，與自己說，刁民難治，為一方父母官，必須恩威並施。如今看來，自己這恩給的是足了，威嚴卻一直沒有立起來，才會讓這些人推三阻四！

韓嘉直視李進道:“剛才這位同僚所說，屬實嗎?”

面對韓嘉的質問，李進不敢隱瞞，道出了實情，自己因為一直留戀女閭，沒有妻，也沒有子。

韓嘉道:“李進欺我！來人， 將其下獄問罪！”

誰也沒有想到一直斯文的韓嘉，突然亮出了屠刀。此時沒有人敢為李進求情。畢竟，他不該在這個時候，欺瞞相國。

待李進被人帶走，韓嘉又道:“題了王字的人，請站出來。”

眾人沒有想到韓嘉居然做了那麽多準備，當下都知道，韓相國今天不僅要商議事情，他還要樹立自己的權威，在一個小小的木簽之上，居然玩出了這麽多花樣。

拿了王字的城門校尉司馬雋站了出來。

韓嘉問道:“你家中是有老母還是少妻啊?”

司馬雋趕緊道:“隻小人與妻子兩個。”

“如此，司馬校尉就暫且忍受分離，幫我跑一趟長安吧。如果還有什麽別的需要，你可以和我說。在堂上的的，若有幾個仇家，你指出來，我都可以幫你解決掉，免除你的後顧之憂。”

此言一出，嚇得那些自認為與司馬雋有過節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好在司馬雋平素是個老實人，並沒有趁這個機會報復什麽人。

韓嘉辦事漸漸凌厲起來，也是因為受了太多的刺激。燕國被大將軍與公孫援鬧出了這麽大的爛攤子，如今卻要自己收拾，他如何不氣。因此做起事情來，便沒有了以往的斯文儒雅。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如今，韓嘉就是等著咬下朝廷一塊肉來，喂飽他治下的燕國子民。

韓嘉倒也沒有讓司馬雋空手白去，交給司馬雋一封奏章，呈給大將軍。他昨晚連夜趕稿，明面上是彈劾公孫援，實際上卻直指劉辟非過於濫用燕國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