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大風起兮雲飛揚(六)

趙季讓營內士兵全部列好隊，站成一排。李穆也跟著幾名熟識的夥伴站在一起。趙季每巡視十人，便會將一人點名出來。李穆忽然想到小時候父親給自己說過兵法，五人為伍，立伍長一名，十人為什，立什長一名。不由得將腰挺得直了些。

他朝左右看了看，發現周圍人中自己最為壯實，個子也最高，但當趙季走過來時，還是害怕趙季不會選自己當什長，心裡一直擔心著。好在趙季待看了幾人都連連搖頭後，直到看到了李穆，這才眼前一亮，指著李穆道:“出列！”

李穆朝前走了一步，臉上一喜，他看的出來，趙季也認出了他，但想到這是軍營，自己剛被提拔，此時貿然相認，反而會讓別有用心者瞎猜什麽，便沒有上前相認。

趙季也十分害怕這小子走上前攀關系，他立李穆為什長，是看中李穆身材壯實，是汾水十七營中為數不多的當兵的好料子，他自認自己是嚴格按照相國要求進行選才的。卻也害怕流言蜚語。

好在這小子還算知情識趣，並沒有做出冒犯的事情來。

趙季將列隊出的人選為什長後，又將隨行來的縣尉安排進來，每人管理十個什，擔任百將。李穆一什被安排在了縣尉慶的手下。跟隨縣尉慶每日進行軍事訓練，學習列陣與使用武器。

八月，相國公孫援從薊縣來，巡視了汾水十七營，還與縣尉慶說了許多的話，誇獎了縣尉慶。李穆有幸跟隨縣尉慶一起，拜見了相國。

縣尉慶高興而歸，將公孫援獎賞他們的肉統統發給下面，士兵們一陣歡呼，當晚煮肉做飯，吃得十分歡實。

李穆發現縣尉慶端著碗，卻一直面露愁容。幾日下來，他也對縣尉慶的為人有些許的了解。

縣尉慶居然與他一樣，也是趙地人。他是一族上百人遷到趙地來的，比他要早的多。但能當上縣尉，也是因為當年在易水抵抗龍且所率的楚軍時，因為勇猛，立下功勞，才一步步登上縣尉之職的。

縣尉慶告訴他:“因為燕王是法家出身，推崇秦製，所以只要有仗打，平民百姓就不愁沒有上升的空間。”

李穆問他:“若天下太平之後呢?沒有仗可打，大家又該怎麽辦呢?”

縣尉慶笑著說:“那就老老實實種地唄。”

可今日縣尉慶卻並沒有了之前的笑容，一副愁緒，李穆上前問道:“慶百將，你似乎不太高興啊?”

縣尉慶見是李穆來，心中的確有煩惱無法排解，若是找個人說說也是好的，而且長期相處，也知道李穆是一個嘴嚴的人。

縣尉慶道:“不出五日，齊國人就會來了，兄弟，接下來將會是一場惡戰，你可要做好準備。”

李穆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可又想起，他們這些日子辛苦訓練，不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嗎?他自問這些日子沒有偷懶，一直是最用功的那個。如今他握長矛比握著鋤頭更順手了。

齊國人要來，那就讓他們來吧！

……

八月底，齊國人真的來了。他們架設木橋，要跨過汾水。燕軍自然不許他們這樣做，汾水十七營奉命出營來到汾水岸邊作戰。

李穆卻發現，齊國人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可怕，他們更像是一群饑民。但求生之力，卻讓這些齊國人的進攻十分猛烈，最前面一營燕軍很快被衝垮了，但等待他們的，卻是軍法官的利刃。

李穆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軍法官都安靜地站立在他們背後，手持短劍，他們人數不多，但劍法卻利落乾淨。

李穆聽別人說燕國有這樣一群神秘的人，

他們隸屬於蛛網，隻效忠燕王一人。看來相國竟是將蛛網的人拿來當軍法官用了。有軍法官在後面震懾，李穆也知道後路無門，當下跟隨其他燕軍士兵一起，堵在了橋前。

這時又一對齊軍從小樹林中衝出。身邊縣尉慶大罵一聲:“我早就向上面反映過，該將那片小樹林砍掉的，如今果然被齊人利用，藏著伏兵。”

這時傳令兵過來:“趙校尉有令，十六營，十七營，去堵住敵人新搭建之木橋。”

縣尉慶啐了一口唾沫，對李穆等人道:“十七營的兄弟們，大家跟我走！”李穆跟著縣尉慶直奔齊國人新搭建木橋的地點，這時一隊齊國人已經氣勢洶洶奔來。李穆手持長矛，戳死了一名走在前面的齊人士兵。但卻是更多的齊人衝了上來。

縣尉慶帶領短兵隊衝了上去，與敵人進出交戰。但齊人狡詐，居然采集了無數石塊，朝燕國人擁擠的隊伍中亂丟，一塊石頭好巧不巧，砸在了縣尉慶的額頭上，將縣尉慶腦袋砸的頭破血流，遮住了眼睛，被一名齊人百將瞄到了空擋，將縣尉慶刺死了。

李穆沒有想到，即便是做了縣尉，竟然也會輕易地死去的。縣尉慶的死去，讓燕軍有崩潰的征兆，李穆怕死，但是他看到了身後， 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一隊軍法官，手持短劍，已經又斬殺了十幾名潰散的燕軍。

這些軍法官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不上前幫助他們，與齊人作戰呢?如今居然還依舊在砍殺自己人。李穆心中憤慨，缺又恐懼，他只能麻木的戳刺，殺人或者被殺。

……

齊國人的進擊被打退了。李穆也不知道齊國人何時退去的，他清醒一點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十七營地。有別營的燕軍繼續監視汾水沿岸。

十六營與十七營的編制已經打殘了，傷亡十之五六，李穆這個百人隊更是死了百將。趙季將兩營合為了一營，任命李穆做了新的百將。這一夜，像李穆這樣，被重新任命為百將的人，不再少數。

李穆問趙季:“我們能打敗齊國人嗎?”

這時眾人都看向趙季，齊國人太瘋狂了，悍不畏死。

趙季笑了道:“咱們的艦隊已經封鎖了濟水。又堅壁清野，犧牲這麽大，也該有效果了。齊國人在咱們的土地上找不到糧食，只要擋住敵人三日，我們就勝利了。”

李穆這才理解堅壁清野的意義。齊國人委實不該進攻燕國的。

李穆想到自己曾經問縣尉慶:“萬一天下太平了，又該怎麽辦?”此時他又是多麽盼望那一天能夠早點到來。李穆巡視了一遍周圍的人，與自己相熟的人全部不見了，他們要麽戰死了，要麽死在了軍法官的手中。

這些日子，像是一場夢，此時他又再次變得孤身一人，只是他的手中，握著的不再是鋤頭，也不是長矛，而是屬於百將的一把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