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環首刀(七)

劉辟非在睡意昏沉中被王牆叫醒。薛凝赫然出現在屋內。

“大將軍，郡兵已經將這裡包圍了，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劉辟非匆匆穿上了衣服，出門一看，只見到，幾處山口要道，站滿了士兵，正與收納礦鋤的工人對峙著。

“他們為何會包圍這裡?”

薛凝道:“是我失算了。這個礦山裡也有他們的人。而且……”薛凝掏出了一份畫像，遞給劉辟非:“這是我在山下看到的。”

畫像上的正是劉辟非本人。裡面是一份懸賞告示:凡有親眼見到大將軍本人者，可上報官府，賞千金。

這份告示做的很巧妙。貼一份懸賞告示，可以說成是遼東官員的一片忠心，但那些心有鬼胎的人，也多了許多的耳目。

自會有人看到劉辟非的相貌後，向官府彙報。

薛凝和自己說，屠滅薛氏三百口的人中，便有作為遼東郡守的秦觀漁。這些郡兵，是友是敵，劉辟非並不知曉。

王牆道:“這些郡兵堵住各個要道，配備弓弩，我們很難離開。”

薛凝道:“走礦山裡面的一個秘密通道就成。”

事不宜遲，在薛凝帶領下，劉辟非與王牆兩個躡手躡腳，鑽進了礦洞中，幾經周轉，終於從另外一個入口出了山。

大雪過後，並未放晴。天空灰濛濛的，一片肅殺的氣氛。

薛凝轉身對劉辟非道:“我聽說趙管事為難了你，你不要生他的氣。”

劉辟非道:“細細想來，是我的不對。”

薛凝帶著劉辟非來到山腰的一個獵人小屋中，燃起了篝火取暖。獵人小屋內，還有一些以前獵殺的麋鹿野豬，還有鹽巴，薛凝取了出來。

王牆接下了料理早餐的活，留下劉辟非與薛凝兩人面對面談話。

薛凝問道:“大將軍在礦工工作一天，應該目睹了事實吧?”

“他們怎麽會這麽嗎?”

“因為你。大將軍要與南越、匈奴、東胡做生意，要推廣鐵犁牛耕，要用鐵兵器代替青銅兵器，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鐵。面對如此旺盛的需求，礦工們只能加班加點的乾。官員們為了應付大將軍所需，對於礦主肆意加長工時的行為，睜一隻閉一隻眼。這才造就了今日這樣的局面。”

如果是以前，劉辟非一定會責備薛凝不顧大局，強大的帝國從來不是靠仁義來進行維持的，一定會有人為此而犧牲。但在他體驗了一天的礦工生活後，他知道，遼東鐵礦的生產模式必須改善，不然很容易出事。

礦工們已經被這些礦工壓榨到了一個臨界點上。如果再不推行新政，他們就會造反。

劉辟非道:“薛氏又因何而被人滅口?”

薛凝舉起手中的環首刀道:“家父昔日亦曾是鐵官，親眼見到一千口鍛造好的環首刀，被交付匈奴商人手中。家父不顧性命，暗中查坊，發現果然是賣與匈奴人的。便向秦觀漁舉報了此事。可他沒有想到，這秦觀漁竟是也參與到此事中。郡守大人曾經許諾我父親高位，我父親回絕的當晚，家裡便遭遇了強盜……”

其實，又哪裡是什麽強盜，分明是有人要殺人滅口。

這個獵人小屋並不隱蔽，需要隨時監視外面的動靜。王牆烤好了一條豬腿，讓劉辟非與薛凝先用，自己出門監視動靜。

劉辟非還沒有咬傷一口，卻見王強匆匆跑了進來:“大將軍，他們正在屠殺蘇泥彩礦山的礦工。”

劉辟非吃了一驚，隨王薔爬上山頂，看到礦工們被排成一列，正挨個倒下去。雖然距離很遠，但劉辟非依舊能夠看出敵人揮舞的環首刀。

“他們在幹什麽?殺人為樂?”劉辟非問。

薛凝看到這一幕，卻是扭頭朝他們出山的洞口走去，準備原路返還。

劉辟非吃了一驚，上前抓住薛凝的胳膊:“你這是要做什麽?”

薛凝道:“我父親在礦山上。我必須去救他。”

劉辟非道:“我跟你一起去。”

王強道:“我也去。”

薛凝抬頭看向劉辟非，明亮的眼睛裡帶著笑意。

“你喜歡我?”

劉辟非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鬆開了薛凝的手臂:“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讓你去送氣罷了。”

薛凝卻一步步上前，知道逼到與劉辟非跟前，兩人四眼相對時，薛凝忽然掄起手掌，砍在劉辟非的脖頸上，將劉辟非擊暈了過去。

薛凝將劉辟非拖入獵人小屋，對王牆道:“遼東已經無人可以信任，等劉辟非醒來，你要勸他先回長安。這樣遼東才有救。 ”

薛凝擔心父親的安危，不等王牆回應，便鑽進了山洞，去救自己的父親去了。

劉辟非醒來，脖頸間依舊酸痛。

“大將軍，薛姑娘離開前說，遼東已經無人可以信任，勸你回長安。這是金玉之言。一旦大將軍回到長安，遼東再鬧騰，也玩不出花樣來。”

劉辟非摸著自己的脖頸，拿起存放在獵人小屋的獵弓與箭袋，出了屋，鑽進了山洞中。

王牆大喜，也抄起牆角一把長矛，緊隨劉辟非的身後。

兩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卻並沒有碰到一個人。劉辟非在山洞走了一半的路，忽然想到，自己應該先到山頂觀察一下礦山的動靜的。但他當時藉著一股衝動跑進山洞，又哪裡會冷靜地想到這些呢?

快要出洞口，劉辟非貼著洞口，查看外面動靜。卻發現外面已經靜悄悄一片，劉辟非長出頭來，卻依稀看到前方有個人跪倒在地上。

劉辟非拈弓搭箭，朝那人緩緩走去，一路上，遍地都是被郡兵處死的礦工屍體，均被環首刀或梟首或腰斬，一股惡臭直撲鼻孔。

劉辟非走進，才看清了人，薛凝站在一座新墳前面。劉辟非收了弓，默默站在一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凝站了起來，拿起雪地上的環首道，與劉辟非道:“我們走吧。”

薛凝走起路來，身子搖搖晃晃。劉辟非上前將她攙扶住了。

路上，薛凝告訴劉辟非:“屠戮蘇泥彩礦山礦工的郡兵，為首者，便是十三鐵衛。蘇泥彩被他們抓走了。”

王牆實在不解道:“他們為什麽要殺死所有的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