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我有楚狂客(三)

劉郢客來到大將軍府門前，望著大門上高立的門匾，劉郢客一時間又猶豫了。

他知道哥哥不喜歡自己關注長安的政事。他雖然並不喜歡，但一直這樣做的，每日在太學之中，跟隨浮丘伯大師學習《詩經》，日子雖然過的平淡，倒也快樂。

但他卻不能不關心哥哥。父親、母親派他來長安來，便是希望他們兄弟間能夠有一個照應，能夠在劉辟非施政太過殘暴的時候，還能為劉辟非挽留一點人心。

即便哥哥有再多的不理解，他也必須這樣做。

想到這裡，劉郢客咬了咬牙，走進了大將軍府。大將軍府的仆人自然認得進來的人是大將軍之弟，不敢阻攔，速派人去通知劉辟非去了。

來迎接劉郢客的卻不是劉辟非，而是挺著大肚子的韓靈。劉郢客見到韓靈大腹便便而來，連忙向前迎了上去，彎腰拱了拱手道:“郢客拜見嫂嫂。”

韓靈道:“你哥在花圃議事，你隨我到大堂內等候吧。”

劉郢客奇怪道:“哥哥在與誰議事啊?”

“劉慧敏。”

劉郢客心中一凜。自桂枝姑娘失蹤後，劉辟非雖然傷感，但也必須為蛛網確定一個新的主管。劉慧敏，年方十八，殺人如麻，據說死在她手中的人已經不下於十人了。

前些日子，劉辟非更是將尋到的“徐夫人之匕首”賜給了她，讓她再接再厲，殺更多的人。顯然是有意讓她來做桂枝的接班人了。

兩人還沒進入大堂，劉辟非與劉慧敏也來到了庭院之上，劉郢客轉身，看到了哥哥身旁的劉慧敏，她一身黑色的貼身衣衫，繡著金線，說明在蛛網中的地位著實不低，個子嬌小，頭髮亂如蓬草，蒼白的嘴唇一直是抿著的，站在劉辟非面前，仿佛是一個正在負氣的妹妹。

隨即瞄到了她腰上別著的紅線包裹的劍鞘，裡面放置的，應該就是削鐵如泥的“徐夫人之匕首”吧。

劉辟非對她道:“你還是要幫我密切關注那人的動靜，隨時向我匯報即可，不可派人與其接觸。”

劉慧敏點了點頭，向劉辟非拱了拱手，便離去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劉郢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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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辟非送走劉慧敏，朝劉郢客道:“你學業進行的如何了?浮丘伯大師對於《詩經》有自己獨特的領悟，你可要將本事都學權了，將來與你自己的修養也十分有幫助。”

劉郢客道:“師傅已經教授了我詩經之中全部的風，目前在學習關於雅的詩篇。”①

韓靈見他們兄弟倆不見面還好，彼此尚且能夠互相掛念，一旦見面，卻談論得十分尷尬，當下打圓場道:“郢客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別充作嚴肅的樣子了，且先用餐，說一些家常也是好的。”

劉辟非卻十分了解自己這個弟弟，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當下也不點破，況下眼下也的確到用餐的時候了，便道:“如此，便一起用了晚餐吧。”

三人進入堂內，分座而食。劉辟非與韓靈一起坐在主座，因為韓靈身孕，行動多有不便，劉辟非只能親自在一旁照料，切割魚脯，蘸足佐料，喂食韓靈。

看到劉辟非與韓靈兩人恩愛的場面，劉郢客頗有些後悔來這裡了。

韓靈吃了幾片，便不肯吃了。劉辟非道:“再多吃幾片。”

韓靈又吃了一片，又被劉辟非喂食了一碗粥後，道:“我有些乏了，就留你們兄弟倆在堂內說話吧。”

劉辟非要攙扶韓靈回臥室，韓靈拒絕了，笑道:“我還沒有虛弱到那個時候，郢客好不容易來一趟，

你留下。”待韓靈走後，劉辟非看著幾次欲言又止的弟弟，歎了一口氣道:“說罷！是不是有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劉郢客如釋重負，點了點頭道:“如今長安城內傳言，哥哥你逮捕了陸賈。那陸賈是高祖的賓客，為人可能狂傲了些，即便說了什麽不敬的話，哥哥命人將其驅逐長安就是了，何必將其拘留在衛尉寺監獄，徒留話柄。”

劉辟非冷聲道:“我就是要看看，長安城內，還有哪些人在為他說話。也好讓我知道，誰忠誰奸。”

劉郢客蹙眉道:“哥哥，高祖已經薨了。他們這些人已經翻不起大浪了，大部分人，都已經再無進取之心。你已經貴為帝國的掌權者，何苦再讓他們多心。你這樣壓製他們，只會讓他們團結在一起，與你作對。”

劉辟非聽了，卻是微微一笑道:“看來讓你跟隨浮丘伯大師學習《詩經》， 沒有白學，說起道理來，已經頭頭是道了。”

劉郢客道:“哥，就放了陸生吧，弟弟只是覺得，為了一個酸書生，將長安城攪得滿城風雨，實在不值得。”

劉辟非歎了一口氣，自己這個弟弟，實在太單純了啊。在劉辟非看來，陸賈既然敢於站出來，背後一定是有一大幫子人在背後支持，劉辟非準備順藤摸瓜，要將這些人抓出來。

劉辟非如此想，卻是作為一個殘酷政客的標準想法。隨著掌權日深，他已經忘卻了有一種叫做理想的東西，習慣性的將人往陰暗面去想。

但劉郢客鼓足勇氣，來自己這一趟也不容易，母親更是來信說，要他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他自是知道父母讓弟弟常駐長安的良苦用心。他不忍傷了弟弟的一腔熱情。

況且，讓陸賈出來，也沒有什麽壞處，只需要派人密切跟蹤即可。

劉郢客自己卻已經厭惡再去見到劉邦麾下的這邊舊臣的，當下手書一片竹簡，讓劉郢客去衛尉寺監獄保陸賈出來。

劉辟非對劉郢客道:“你去與陸生說，以後讓他莫要在說一些大言不慚的話，否則下次就不用浪費牢房裡的飯菜了。”

劉郢客心中一凜，連忙保證道:“我已經會勸說陸生，讓他不要再與哥哥置氣。”

劉辟非聽了，卻是歎息道:“有些人，又豈肯輕易聽取別人的勸說的。”

注①:《詩經》六義“風雅頌，賦比興”，風指的是民歌，雅指的是宮廷詩歌，頌則是祭祀時用的曲樂。賦比興則指的是詩經的藝術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