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奈何明月向溝渠(六)

劉濞忽然將劍棄了，上前一把抱住了劉辟非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堂哥，我錯了！你就饒了我吧！”

劉辟非想要甩開，但劉濞卻知道自己活命的機會全在此舉，竟是死死抱住，絕不松手。兩人就這樣糾纏了許久。

韓靈走了進來，看到眼前一幕，卻是噗嗤一笑道:“你們堂兄弟兩人這是在幹嘛呢?也不怕外人見到了笑話你們。”

劉濞見到韓靈來，當下松開了劉辟非，站了起來，道:“讓嫂子笑話了。”

韓靈對劉辟非道:“秦山已經率遼東子弟來到薊縣了，俞格讓我來問你，是不是要前往慰問一番。許多渾水新城的子弟，都想再次看到你呢。”

劉辟非問道:“俞格為何不自己進來稟告?”

韓靈看了一眼旁邊的劉濞，心想，還不是因為你們堂兄弟二人吵鬧得厲害，他不敢進，這才拜托了自己。

但韓靈也知道，劉辟非是法家門徒，韓非的學生，講究一切按照章程來，各司其職，自己此舉的確牽動了劉辟非專權的神經。

韓靈不願在這個問題上與劉辟非多辯，只是道:“我提醒你了哦，愛去不去。”竟是有了些脾氣，轉身走開了。

劉辟非一愣，劉濞湊上前道:“堂哥，你這樣和女人說話可不行……”

劉濞被劉辟非一瞪，訕訕然不說了。

劉辟非問道:“你想活命?”

劉濞重重地點頭:“是，是，是。有什麽可以為堂哥效勞的，弟弟必全力以赴，赴湯蹈火。”

劉辟非道:“我也不要你赴湯蹈火。”

劉濞暗喜。

劉辟非卻道:“只是讓你寫一封信，幫我罵罵劉季。”

劉濞頓時呆了。眼下的形勢，孰強孰弱，天下人都很清楚，漢帝國所佔疆土是燕國數倍，燕國拚死拚活，頂多湊出二十萬兵丁，漢王現在麾下便是五六十萬，不日便將進軍燕國。

總之，燕國勝算渺茫。此時罵劉邦，卻是相當於立下一個投名狀，斷了自己回漢軍的路。

劉辟非撿起了地上的寶劍，淡淡道:“你拿起劍的時候，是不是想過要從背後砍我一刀?你沒有這樣做，說明你很明智。現在，就請再做出一個明智的選擇吧。”

劉濞被劉辟非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時，郎官送來了筆墨和布帛，劉辟非淡淡地看著劉濞。

“我還要去閱兵，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裡等你。”

劉濞一咬牙，一口氣將一封書信寫完，交給了劉辟非。

劉辟非拿來讀了。

上面寫道:“三叔親啟。濞私下以為，燕國與漢本屬同宗，燕王者，三叔之親侄也。三叔卻無端起猜忌之心，妄想大兵壓境，毀其社稷，此周公所不為也。濞在燕多日，觀燕地百姓安居樂業，官不擾民，各得其所，燕國上下一心，愛戴燕王，猶如子嗣視父母。”

“三叔卻欲興兵揚暴，此昔日項王之所為也，其行，與火燒阿房可以比擬。燕國亦有數十萬兵丁，三叔若來，恐重蹈睢水之戰之覆轍。同室操戈，落天下人笑柄。”

“三叔子弟大多幼齒，然三叔春秋日高，年將不永。為身後計者，莫若在掃清匈奴之後，便行罷兵，如此，有我劉姓諸侯坐鎮天下，漢家天下，必將永存。”

“此濞之所愚見也，然天下認同此見者頗眾。望陛下聽之，勿失天下之望。”

劉辟非看罷，拍了拍劉濞聳下去的肩膀，笑道:“不錯，不錯。我這就讓人摘抄千份，發往各郡與諸侯國。”

劉濞苦笑道:“堂哥不會以為單憑濞這一封信，

就能讓三叔打消主意不攻燕國吧?”劉辟非道:“你不是也在信中說他春秋日高，年將不永了嗎?我指望這封信將他氣死，這樣你就立大功了，日後若我執權柄，封你當吳王，何如?”

劉濞苦笑，三叔若能被自己一封信氣死，那他也不會被項羽打壓許多年還活蹦亂跳的了。

劉辟非叫來桂枝，將信交給她，讓她去找人抄寫書信後，投放到各郡與諸侯國。

劉濞既然立了投名狀，劉辟非便留下劉濞，給他在附近安排了宅院，倒也沒有打算用他。劉濞見劉辟非要前往慰問遼東軍士，吵嚷著自己也要去。

他倒是很會賣萌，仗著自己堂弟的身份，那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啊。而在劉辟非內心深處，雖然憎恨著父母與弟弟的背叛，但親情無處安放，劉濞來了，卻讓他能夠享受些許的溫情。

劉辟非同意了劉濞的請求，兩人一起來到了秦山部。

劉濞隨劉辟非進入軍營，但見士兵衣甲鮮明，一個個士氣高昂，正在軍官的主持下進行操練，一般以上的士兵身著黑色重鎧，讓劉濞想到了魏之武卒。

更讓劉濞感到驚奇的是，秦山部中不僅有中原人，還要許多異族，他們披發左衽，身穿皮甲，一個個長弓在手，隨身還配備了短刃。劉濞看到的這些手持長弓的人是從林木國山地部落雇傭來的。將作為燕軍遠程攻擊的主力。

打造這樣的一隻部隊，是需要投入大量的物資的。劉濞想到漢軍雖然五六十萬，但比起燕軍裝備，卻多有不如。他又想到一個照面便擊潰自己所部的燕騎，心中更是連聲讚歎，卻又有點竊喜。

劉濞也同樣看到了劉辟非在燕國人心中的威望。每個士兵看到燕王走過，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這是他在漢軍軍營中沒有看到過的。

劉濞不由得心想，他那封書信，似乎也沒有說錯什麽，實話實說罷了，三叔也應該沒有什麽好氣的。

劉邦卻已經被劉濞的書信氣了個半死。二月，蛛網往平城的漢軍投送了大量的布帛，被漢軍拾撿，送了一封到劉邦的手中。

劉邦看完書信後，便罵劉濞，罵完劉濞，又罵劉辟非，最後罵累了，只能躺在床上喘氣。

也正如劉濞所說，指望一封書信將劉邦罵死，那是不可能的。

劉邦與陳平道:“派人讓周勃他們回來，如今大軍派出尋找多日，也不見匈奴，他們可能已經逃回草原了。先不管匈奴，讓大軍匯合，先拿下燕國。”

這時守城軍官來報:“陛下，不好了。匈奴人已經將平城四面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