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大風起兮雲飛揚(二)

劉邦目視劉辟非許久，隨即笑道:“我百年之後，阿盈若是能由你輔佐，我也就放心了。”

劉辟非以為事了，本打算離開，劉邦忽然道:“你還記得項王說過一句話嗎?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誰知之者?”

劉辟非看向劉邦，劉邦笑道:“聽說有人聽了項王的話，嘲諷楚人沐猴而冠，項王還將其捧殺了。”

劉辟非不明白劉邦想要說什麽，但還是恭維道:“陛下兼聽則明，納諫如流，比項王要好多了。”

劉邦指了指自己道:“可我也是個楚人啊。雖然不能如項王一般隨心所欲，將都城定在山東，卻還是希望能夠回故鄉看一看的。辟非，讓人下去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回老家看看吧。”

……

皇后宮中。

“大將軍真的這麽說?”

“千真萬確。陛下聽完之後，沉默良久，才與大將軍說，百年之後，太子年幼，讓大將軍效仿周公輔之呢。”

皇后宮中，審食其將探聽的情報與呂後說了，呂後便問了上面的話。

審食其興奮道:“既然大將軍也支持太子，陛下百年之後，必然是太子登上皇位了。恭喜皇后，又得一強援矣。”

呂後卻並沒有如審食其一般高興，淡淡道:“怕只怕劉辟非並不想做周公。”

這時屏風之中傳來一聲咳嗽，走出來一人，卻是張良。

張良道:“皇后若無萬全準備，切不可對劉辟非生出怨恨之心，否則便如當時陛下所遭遇的情況一樣，只會讓燕王站在皇后的對立面。反而是為自己樹敵。”

當初，劉邦妄想聯合長沙王吳芮一起，捕捉劉辟非，卻被劉辟非提前知情，從淮水逃走，還斬殺了吳芮手下大將梅鋗，伯侄之情再也不複往昔。這可是眼前的教訓。

呂後聽了，當下笑道:“放心吧，子房，我曉得。起碼我眼下的敵人，是戚姬與她的兒子如意。”

……

劉邦出行，自是不可能說走就走。而且劉辟非也要跟隨一同前去。劉辟非需要安排信任的人坐鎮長安，監國理政。蕭何雖然能力出眾，但畢竟是劉邦的人，劉辟非並不放心。

劉辟非將韓嘉調來長安，封右丞相，分蕭何之權，與蕭何共理朝政大事。燕國的事情則交給公孫援來打理。

六月中旬，皇帝隊伍終於出行，離開了長安城。於七月抵達了沛縣。

劉邦榮貴故裡，沛縣百姓得知昔日的亭長，如今已經成為皇帝，還不忘記鄉裡，當下都十分高興，紛紛跪拜行禮。

劉邦下了馬車，看到眼前之人，紛紛向自己下跪，乃道:“讓大家都起來，在沛縣，我永遠是劉季，是你們的泗水亭長。”

劉邦的話得到了沛縣百姓的歡呼，高聲呼喊皇帝萬歲，倒也沒有誰真敢把劉邦謙虛的話當真，只是都站了起來。

在劉辟非的組織下，劉邦賜予沛縣百姓錢糧酒肉，並舉行了盛大的軍陣歌舞以及民間歌舞。其中要數劉辟非特意安排的軍陣歌舞最漲劉邦的面子。

劉辟非設立高台，邀請沛縣百姓代表就坐，觀看軍陣表演，士兵手持火把，在台下陣地之上來回穿梭，如長龍飛舞，飛龍在天。

這時，一陣夜風吹來，更將軍旗吹的鼓鼓作響。劉邦站在台上，看到台下士兵軍陣之雄壯，不由得舉起酒杯慨然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在劉辟非的安排下，士兵們高聲唱和道:

“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

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我出我車，於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於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執訊獲醜，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於夷。”

這是《詩經》的第一篇《小雅·出車》，描寫的是周宣王初年討伐玁狁最後獲勝的情形。士兵以此歌來回應劉邦《大風歌》中的那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倒也十分合適。

劉邦聽了，大喜，乃賞賜眾士兵一貫錢。看到劉辟非肉痛的表情，劉邦開心的不得了。

劉邦舉起酒杯向劉辟非道:“我聽聞燕王研習《詩經》多年，軍士所唱也是出自詩經嗎?”

“正是，出自詩經《小雅》。”

劉邦道:“今日飲酒高會，燕王難道不能情由景生，唱和一首嗎?”

邀請的沛縣代表中有雍容，他本是劉辟非在學室的老師，也聽說了劉邦與劉辟非伯侄之間不和的傳聞，此時不由得為劉辟非擔憂起來。

劉辟非聽了劉邦的話，卻也是一怔，他並沒有準備什麽詩歌，這時聽到一聲烏鴉之聲，顯然它們是被漢軍歌聲驚起，在月光之下繞樹盤旋而飛。

劉辟非心中一動，喝了一杯酒，誦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一首曹孟德的短歌行，表達的卻是與劉邦一般的心思，都是渴望天下賢才歸附自己。

離開長安前，劉邦希望劉辟非做周公，輔佐劉盈，這本是一番試探的話，如今劉辟非似乎真要以周公自喻了。劉邦看著眼前的劉辟非，心想:“若自己是周武王，他會是自己的周公嗎?”

有這伯侄二人的地方，自是有許多諸侯的密探在周圍。劉辟非一首短歌行，很快從沛縣擴散了開去，傳到了各大諸侯於郡守的耳朵中，也傳到了關中，傳到了長安城，以及距離並不遙遠的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