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實在太亂,灰塵遍地木屑橫飛,胡悅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之後就待不下去了,帶著王掌櫃和胡四到了門外。
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心情大好的胡悅笑道:“王掌櫃,真是辛苦你了。”
“東家客氣,這些都是分內之事。”王掌櫃也是笑容滿面,恭維道:“東家,小老兒經商多年,雖然不善經營,但自問還有些眼力。這兩日我仔細琢磨了,東家您之前提的那些東西,絕對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咱們鴻福樓重新開業之後,這生意必定是差不了的。”
胡悅呵呵一笑,坦然接受了王掌櫃的誇讚,對於這一點他也是深信不疑的。
畢竟自己都是照搬後世的酒店陳設布局,多出幾百年的積累,如果不是好東西就怪了。
“王掌櫃,再有八天咱們就要重新開業,新店新氣象,咱們的菜譜也得更換一下才行。”時間已經很緊迫了,硬件沒問題了,軟實力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
對此王掌櫃深表認同,“東家放心,這事小老兒已經在打聽了,準備再聘請幾位大廚到咱們酒樓,等人一到,就請東家您來試菜。”
胡悅倒是沒想到王掌櫃已經在安排這件事了,但老頭明顯是做了無用功。有自己在,哪裡還用得著另外找人?
“這個……不瞞王掌櫃,某對燒菜略有研習,新廚子就不用找了,還請王掌櫃把之前的幾個廚子叫回來,我有幾道菜可以教給他們。”
王掌櫃有些驚訝的看著胡悅,顯然沒想到這位書生裝扮的東家,竟然還會燒菜。
不過隨即王掌櫃便回過神來,忙道:“聽東家的安排,我這就讓人去叫他們回來。灶房沒動,收拾一下就能用。
胡悅點了點頭,“如此就好,另外還得再做一塊牌子,把咱們的新菜式都標出來掛在門外,也算是廣而告之了。”
“是,回頭我就安排人做。”
……
跑腿的人腳程不慢,但架不住幾個廚子住的分散,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完全靠吼的大明朝,臨時召集一幫人絕非一件易事。
足足用了兩個多時辰,鴻福樓原本的幾個廚子才陸陸續續全部趕到,而這時胡悅的一鍋高湯已經熬製的差不多了。
借這個空檔,又趕上晌午午飯,胡悅也沒有虧待自己,親自下廚做了炸醬面,直把胡四和王掌櫃吃的肚皮滾圓。
三大碗面下肚,王掌櫃看胡悅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作為一間酒樓的掌櫃,雖然王掌櫃不通廚藝,但也算得上是美食家了,天南地北的菜肴主食都有過接觸。
北方的湯面他也吃過,味道還行,冬日裡吃最貼切不過。但是在夏天,端在手裡還沒動筷子就能出一身大汗,王掌櫃這把老骨頭可消受不起。
所以看到胡悅擀麵條的時候,王掌櫃內心是拒絕的。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他的預料,清水煮麵條也就算了,但是出鍋之後直接浸了涼水,這完全超出了王掌櫃的認知。
隻是他還沒來及的詢問,胡悅便手腳麻利的盛了一碗,又把之前炸好的那碗那黑乎乎的東西蓋了一坨在上面,很是客氣的送到了他的面前。
聽從胡悅的吩咐,王掌櫃攪動幾下,小心翼翼地夾起一根面條送進了嘴裡……那一刻他是閉著眼睛的,天知道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不過一口下去之後,王掌櫃的眼睛就瞪大了,而後就是一陣風卷殘雲,一口氣連吃三大碗,直到再也吃不動才算作罷。
“呃――”打了一個悠長的飽嗝,王掌櫃不免感歎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之前的擔心也煙消雲散。就憑這一手雜醬拌面,這位東家確實是有資格教導幾個廚子。
想著,胡掌櫃一臉嚴肅的看向了擠在灶房門口的幾個廚子。
“幾位,東家仁厚,非但繼續留下你們在鴻福樓做工,今日更是要親自傳授你們技藝。如此大恩,還望爾等日後盡心盡力,萬不可辜負東家。”
幾個廚子點頭如搗蒜,真真假假的都是一臉感激的衝胡悅施了一禮,“謝東家大恩。”
“免禮吧。”胡悅擺了擺手,對這些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自古人心最難測,沒有切實的利益捆綁,一切嘴皮子功夫都是無效的。
不過這個問題很好解決,胡悅衝王掌櫃點了點頭,就見王掌櫃從懷裡掏出一遝寫好的契約,一人一張分給了幾個廚子。
“東家心善,也知道大家生活不易,所以從今日起,給你們每個人的月例都長一兩白銀。不過在此之前,還請諸位簽下這份用工契約。以一年為限,一年之內,你們隻能在鴻福樓做工,並且對於灶房的一切,都不許對外人提及。咱們醜話說在前面,好處東家已經給了,若是有人忘恩負義,一年不到就往別處另謀高就或是吃裡爬外,那就對不住了,咱們隻能應天府衙說公道去。”
幾個廚子面面相覷,這樣的事情,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其中一人猶豫一下,開口道:“掌櫃的恕罪,小人大字不識一個,這契約……”
話還沒說完便被王掌櫃打斷,“放心,小老兒已經遣人去請裡巡檢老爺了,稍後巡檢老爺公證,若是你們認同,畫押即可。若是有顧慮,東家和小老兒也不會強求,自行離去便是。”
一番對答,一直沒開口的胡悅微微頷首,一個月十五兩銀子沒白花,這王掌櫃拿捏人還是有些道行的。
巡檢很快便來了,也是王掌櫃的熟人,隱晦的接下王掌櫃的遞來的紅包,拿過一份契約就搖頭晃腦的讀了起來。
內容和王掌櫃介紹的一般無二,隻是約定了違反契約處罰。處罰很重,無論是跳槽還是泄密,一律賠付鴻福樓紋銀五百兩!
對所有廚子而言,這無疑是一筆巨款了。
胡悅之所以這樣做,倒不是想從這些廚子身上撈取什麽油水,為的隻不過就是此時剛剛熬製好的那一鍋高湯。
在這個調味品匱乏的年月,想要燒出一道好菜,靠的就是這一鍋高湯。嚴重點說,高湯的好壞,幾乎就決定了一間酒樓的命運。
胡悅之所以第一個就涉足酒樓,壓箱底的寶貝就是這一鍋高湯,至於福壽全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之舉。他自信在這個世界裡,目前還沒人能熬製出比自己所做的還要好的高湯來。
六百年的悠長歲月,幾十代廚師的智慧結晶,在不知道具體配料的情況下,沒有成千上萬次的嘗試根本就研製不出來。
隻是高湯卻又談不上機密,哪怕每一鍋都由胡悅親手製作,可是眼前的這些廚子們作為行內人,又每天都能接觸原湯,隻要有心,用不了一個月就能琢磨出其中的門道來。
到時就算是做不到原滋原味,但只需模仿個七八成,而後再投靠競爭對手或是被挖了牆角,那就足以讓胡悅損失慘重了。
至於一年之後,胡悅就無所謂了。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鴻福樓在應天府餐飲界一騎絕塵而去。到時候就算是胡悅把高湯送給了別人用,也隻能跟在鴻福樓屁股後面吃灰了。
好一陣沉默,最終還是王掌櫃開口打破。“幾位,契約的內容巡檢大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雖然處罰重了一些,可隻要大家守規矩,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是走是留,還請各位現在就做決定吧。另外再說一句,小老兒也是要簽下這份契約的。”
說著,王掌櫃以身示范,拿出一張契約,鄭重地把自己的手印摁了上去。
幾個廚子見狀,又互相對視了幾眼,終於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東家,掌櫃的,小人願意留下。”
有人打頭,其余人也不好再斟酌了,一個接著一個,依次在契約上畫了押,竟沒有一人選擇離開。
王掌櫃的帶頭作用讓胡悅多少有些感動,看來自己之前有些誤會王掌櫃了,這分明是要和自己生死與共啊。
一一將契約收攏起來,王掌櫃一臉歡喜的遞交給了胡悅。
“東家,從今天起,小老兒的月例可就是十六兩了啊,呵呵。”
胡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