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臉嚴肅的朱棣一瞧來人是寶慶,臉上立刻就有了笑意,“你這孩子,這麽熱的天不好好在宮裡歇著,怎麽到這裡來了?”
話說朱棣對這個年紀相差足有三十五歲的妹妹,寵愛的程度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比起他的三子五女而言,貌似寶慶才更像是他親生的……
“這麽熱的天,皇兄你不也是還在處理國事嘛。”
寶慶徑直湊到了禦案旁邊,一把接過宮女手中的羽扇給朱棣扇了起來,小手頻率飛快,原本滿頭細汗的朱棣立刻就覺得涼爽了不少。
“我剛才命人冰了酸梅湯,等會兒皇兄用了午膳再飲上一杯,最是清熱解渴了。”
“就數你最貼心了,”朱棣臉上笑意更濃,“這南京城的夏日確實難熬,你是不知道,朕從早間起來就開始出汗,用了幾個冰盆都沒什麽用處。”
“肯定是皇兄總是憂心國事,心不靜自然就覺得燥熱了。總是用冰盆可不行,對身體肯定不好,依小妹淺見,倒不如皇兄你到城外獅子山的望江寺小住一段日子,那邊緊鄰著江面,寺裡環境也算清幽,夏日裡最涼快了。”
“這倒是一個好提議。”朱棣聞言點頭,“嗯,過幾日正好要到小校場演武,離著獅子山倒是不遠,到時候直接去就好。你也隨著一道,這皇城實在是熱的沒法待了。”
“好,到時小妹每日都給皇兄冰酸梅湯喝。”
聽了這話,朱棣微胖的臉上兩隻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連道三個好字。
見這兄妹二人竟然聊起來沒完沒了,一幫大明朝的大佬們不禁面面相覷。至於站在最前頭的朱高熾朱高煦哥兒倆,此時更是一臉的歆羨。
“咳。”禮部尚書呂震捂著嘴咳嗽了一聲。
身為禮部尚書,呂震不得不提醒朱老四一下。
這畢竟是大明朝最高級別會議現場,討論的都是國家大事,怎麽能在如此重要的場合扯閑篇呢?
這一聲咳嗽不輕不重,呂震對此拿捏的非常好,剛好夠朱棣聽到卻又不顯得太過突兀。
朱棣立刻就領會了其中的含義,也意識到了自己在這武英殿拉家常有點出格,對著寶慶笑道:“你先到偏殿歇會兒,等朕處理完幾件小事,咱們一道去用午膳。”
“皇兄說的小事,可是關於武烈侯胡悅的?”寶慶沒動,反而興致勃勃的問道。
“你怎麽知道?”朱棣訝然。
“剛才聽黃儼說的。”寶慶放下了手裡的羽扇,“皇兄,這事另有隱情,不全是胡悅的錯,是張軏他們幾個挑釁在先的。”
一聽這話,朱棣還沒反應,張輔和泰寧侯陳珪倒是有些不淡定了。
事情的具體經過他們二人自然是清楚的,確實如寶慶所言是張軏幾人挑釁在先。
不過張輔雖然一項處事公正,可是長兄如父,張軏又是他一手帶大的,這次為了一點小事竟然被胡悅重傷,張輔豈能沒有怨氣。
就算是張軏有錯在先,可胡悅也大可以尋自己要個說法,怎麽能隨隨便便動刀子?
這次僥幸只是受了傷,若是運氣差些,還不得被他害了性命?
所以早上散朝時朱棣問起這事,他也隻說是雙方為了一點小事起了齷齪,而胡悅先動了刀子傷人。
對張輔這話陳珪也附和了,而且更是把姿態做的足足的,說嫡孫陳衝頑劣,回頭要好好的教訓他。
二人都是朱棣的信臣,對他們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尤其是二人的說法和洪濤回稟的相差無幾,
所以只是隨口吩咐了二人要對家中子弟多加教導,便命人傳令將張軏幾個人放掉。 至於胡悅……騷瑞,既是主要過錯方,家裡又沒人管教,朱棣也隻好勉為其難的親自收拾他了。
本來二人以為這事就算是結束了,剩下的只等胡悅受罰就好,卻不想寶慶竟然會為胡悅出頭。
作為時常參加朱棣家宴的親信勳貴,對於寶慶受寵的程度他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具體點說,就是大明朝敢揪朱棣龍須的只有寶慶一人,朱棣非但不生氣,事後還要沾沾自喜的對別人說自家么妹的天性純真,和他最為親近,十足一副寵妹狂魔的嘴臉。
現在寶慶為胡悅說了話,二人當下心中就是一緊,立刻意識到事情可能要反轉了。
“噢,怎麽回事?”朱棣皺起了眉頭。
寶慶的嘴皮子很利索,言簡意賅的就把事情說了一遍,道:“皇兄,若非他們欺人太甚,胡悅也不至於犯糊塗的。”
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張輔和陳珪一眼,又道:“不過這件事說起來雙方都是有錯的,要不皇兄每人打他們二十大板,這事就算了。”
“長公主殿下,萬萬不可。”
寶慶話音剛落,呂震就急忙出聲道,“恕微臣冒犯,如此大事,怎能像殿下您說的那樣隨意處置?武烈侯堂堂侯爵,遇些小事便張牙舞爪的要害人性命,可見平日就是德行有虧,此事若不嚴懲,朝廷又何以教化萬民?”
呂震話音剛落,寶慶就皺起了眉頭:“什麽叫平日裡就德行有虧,只不過是憤怒所及不可自控而已。敢問一句,呂尚書若是你的家人被人平白無故地打斷了一條腿, 你會不會憤怒?”
“這個……君子忿而不怒,若是微臣遇到這樣的事,絕不會自己行凶傷人,報了應天府,自然會有一個公論。”
“呂尚書言之有理,可是本宮聽人說,這事之前已經有人報了應天府,不過應天府卻沒做理會,胡悅這才不得不自己討個公道。”
說罷,寶慶又扭頭看向了朱棣,“皇兄,這應天府您可得好好管管了,毫無作為,朝廷的俸祿豈不是白給了他們!”
“竟有此事?”朱棣立刻擰起了眉頭,抬眼望向兩位都禦史,“徹查此事,若有枉法者,嚴懲不貸。”
兩位都禦史急忙應是,又悄悄的打量了面色難看的張輔和陳珪一眼,對於夾板中的應天府也只能默哀了。
“皇兄,現在事情都清楚了,可見這事不能全怪胡悅,就依著小妹的意思,每個人都打一頓板子算了。”
“呵呵,你說的在理,胡悅這麽做倒也是情有可原,嗯,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朱棣話音剛落,有些傻眼的呂震急道:“皇上,此事胡悅雖是情有可原,可如此大事,怎能……”
“閉嘴!”沒等呂震說完,朱棣便不高興了,“你是想說朕處置不妥嗎?”
“啊!”呂震心肝一顫,忙道:“微臣不敢,微臣的意思是……呃……此事處置公允,吾皇聖明。”
一道道鄙夷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呂震。
不愧是名滿京師的馬屁精,雖然拍的粗糙,可人家直白啊!
朱棣沒在乎這些,此時心情也非常好,他就喜歡這一言九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