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賈曉樂以己度人的心思,林子昊聽得差點把一口面噴在他臉上。
“胡說八道什麽呀,老邱那是看了她的考學錄像,動了愛才之意了。”他連忙把實情相告。
“哦,愛才……”賈曉樂眼珠滴溜溜轉著,然後盯著林子昊。
“她彈的好?”他問。
“基本功特別扎實。”
“比你還扎實?”賈曉樂又問。
“嗯,比我好。”林子昊嚼著面,正正經經的點著頭。
“你剛才說邱毅是來搶人,這就意味著學院那邊,也有大佬動了同樣的心思?”賈曉樂繼續追問。
“嗯,好幾個呢。”
“但能讓邱毅放下他那可怕的自尊而親自找上門低頭要人……他一定是遇到比他還更牛逼的對手了?”
“嗯,沒錯,系主任顧欣彥也想要陳千凡,傳出話來說要收個關門弟子。”林子昊點著頭。
“就是說老顧也愛才了?”賈曉樂此時嘴角已經勾起來了。
“嗯,愛才了,愛才了。”林子昊說完又悶下頭吃麵,但這時賈曉樂已經一巴掌拍在他的肩頭上,讓他鼻子裡嗆進了面湯,然後連連咳嗽。賈曉樂卻根本不管,他探身在林子昊的耳邊,一臉的詭笑,像個在皇帝身邊專門進讒言的寵臣。
“我說林子昊啊林子昊,你小子這是還蒙在鼓裡啊,你的這個第一恐怕保不住了知道不?學院那幫大佬們眼瞅著就要剝去你的天使光環,這是有組織有陰謀有策略的打算搶走你佔了三年的小金人了!”
他一驚一乍的表演,然後期待著林子昊跟他做同樣的事,但對方的表現卻顯然要令他失望。
“保不住就保不住唄,只要自己盡了力不留遺憾就行。”林子昊掏出紙巾擦拭嘴角湯汁,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在意,他見賈曉樂一臉不解的望著他,就又補充道:
“我從來都不認為我是什麽第一,專業考的好也只是之前練的多點,臨場發揮的穩一些,而鋼琴這玩意兒太吃天賦,光憑練習度要想成一流演奏家幾乎是不可能的。”
“你這就是在胡扯了,這世上有哪個演奏家不是苦練出來的?”賈曉樂知道林子昊心思縝密,說出的話一般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不像他經常想到啥說啥,但對友人的這種似是而非的理論他還是不能認同。
他們每天都在同一個新蕊樓裡練琴,林子昊的努力算的上是有目共睹,話說的倒是口無遮攔,他自己這個第一也還不是苦練出來的麽?
“我又不是說不需要練,我是說在相同的完整度且無錯音的前提下,樂曲所能表達內涵的高下之分。”
林子昊此時已吃完了自己的面,遂用筷子在不鏽鋼碗上輕輕敲擊。
“曉樂,你想啊,我們不談其他,就說古典音樂,巴赫、海頓、莫扎特、貝多芬、肖邦、李斯特、老柴,他們創下的那麽多首曲子,海量的小結,無數的音符,而且幾乎是無窮盡的情緒表達,如果光靠事先編排,靠苦練,一個沒什麽樂感的琴師所能企及的高度就真的有限。”
“這個我認同,但你的樂感也非常好啊。”賈曉樂指出道。
“沒你好。”林子昊盯著友人的眼睛,然後垂下頭似乎不經意的小聲說了句:
“所以說可惜了麽。”
……
吃完飯兩人收拾餐盤交還窗口,一直到走出食堂後賈曉樂還在想著林子昊最後的那番話。
確實是有點不甘心呢……他在心中承認。
為那些從手底而出的絕妙旋律,為藝術家技藝超絕的高水平演繹,追求極致,崇尚完美,他曾經是如此的為他所喜愛的音樂而癡迷與沉醉。
年少的他也曾賭咒發誓並咬破手指寫下:‘我要作另一個朗朗!’的血魔法綁定儀式,並且因為字寫的太多還差點得了暈血症。
從琴行到機構再到考進這所音樂附中,說實話他一路都像是玩過來的,練也肯練,練琴的時間也不算短,並且這麽多年來幾乎從不間斷,但他知道自己是確實從沒拿出過百分之百的狀態。
並不是他不想或者是懶,而是天生的躁動性子讓他在練習中幾乎很難保持專注,並因為不斷的挫折而不停的做出妥協,這多多少少也是一直以來賈曉樂文化課在下遊晃蕩的一個主因。
邱毅在這方面倒也算是一口道破真相,因為他缺乏專注度的毛病,使得在一首曲子最初的視譜時期很難保持集中力,因此就免不了在回課時總是出現節拍、音階或指法的錯誤而被邱毅罵得狗血淋頭。
‘輕微性閱讀障礙症’,這是他曾經將症狀輸入搜索欄而度娘給出的答案,後面當然還有從生物學到神經認知方面給出各種解釋, 那些他反正也看不進去,閱讀障礙症嘛。
總而言之賈曉樂在這方面確實很苦惱,五年來他也曾嘗試過很多法子,但顯然是一個管用也沒有。
網上的東西果然是靠不住。
但這事他誰也沒告訴,對於隱疾這種事賈曉樂明顯有著很多忌諱,惡意的嘲弄和善意的同情都是他所不需要的,說實話比起前者他更害怕後一種,他討厭被別人當作弱者。
至於糟糕的文化課成績,六十分萬歲喊了這麽些年,好歹也總算是踩著鋼絲似的過的相對平安。
至少不像班主任劉樹成這些年來拍桌子打板凳的宣布他肯定留級,賈曉樂就總是選擇在學期末那段時間瘋狂的突擊複習。
強烈的危機意識使得他能夠稍稍比平時專注,於是屢屢在關鍵的期末考試中,考出四綠一紅這種令人充滿怨念的成績,說怨念是因為及格的這四門就總是搖搖欲墜懸而又懸的精準到三分以內。
上課思想不能集中,學習時效性很差,別人一兩遍就懂的知識點他要折騰上七八遍,久而久之,連原本那點喜歡爭勝的棱角一旦被磨平了,與戴婭楠這種優等生之間的差距也就開始越拉越大。
其實一直以來,賈曉樂的老爹老媽也多少懷疑他有類似注意力缺乏症之類的先天性毛病,在他很小的時候還偷偷跑去兒童醫院的專家那裡去谘詢過,並按照醫生的建議對他的人生早早的做出了乾預。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也就不會讓他去學什麽鋼琴,還下那麽大的狠心把他送到文化課相對輕松些的藝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