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軒做夢都沒想到,四公主會在他的手掌留下兩排齒印。;[]那種清晰的疼痛透過他的手背傳遍全身。除了驚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最好不要隨便得罪我。”四公主高聲宣布,卻得意不起來。他不會痛嗎?怎麽還是面無表情!
蔣明軒看著手背的血印微微皺眉。看來這幾天他都不能出門見人了。“今晚,下人們就會把我們的房間收拾妥當。”這是他的回報。他太縱容她了。
“今晚?”四公主尖叫。他們回到伯府都快傍晚了。
“殿下,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蔣明軒平板無波地回答,手背的疼痛明明白白告訴他,曾經的小女孩正在毫不客氣地反抗他。不知不覺中,很多東西都變了。
大半個時辰後,四公主嘟著嘴看著下人們忙前忙後,把蔣明軒的東西一件件搬入她的房間。頃刻間,衣櫃被佔了,書桌被佔了。更可惡的,她喜歡的擺設都被拿走了,沒人問她的意見,好似一切都與她無關。而那個可惡的男人不見蹤影。
眼看著她親手做的大蝴蝶也要被取走,她大聲說:“駙馬呢?我要找他,叫他過來見我!”她是皇家的公主,本來就該她召喚他,而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隨著她的怒叫聲,院子裡一下陷入了安靜。她大步上前,一把從下人手中奪回蝴蝶,緊緊抱在懷中。“還不快去叫駙馬過來見我!”
“殿下,駙馬爺說,他在書房等您。”
四公主一個眼刀朝著說話的下人射去。“沒聽到我的話嗎?叫他過來見我。”他以為她不會耍公主的威風嗎?
院子裡更安靜了。就算是跟隨四公主多年的下人也嚇得噤聲了。說話的下人不亢不卑,低著頭說:“殿下,駙馬爺說,奴才們都是照著他的吩咐辦事。您若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直接與他說。您若是不敢見他……”
“什麽我不敢見他!”四公主怒目圓睜。
說話的小廝額頭滲出了汗水。主子告訴他,四公主絕不會拿他出氣,可這會兒他不得不怕。她可是堂堂的公主,深得帝後寵愛,與太子殿下感情甚篤,得罪她,極有可能人頭落地,他不明白主子何以這麽肯定?
僵持中,四公主冷哼一聲,高聲說:“誰說我不敢去找他?我現在就去天逆玄典!”說罷。她抱著大蝴蝶,大踏步往外跑去。
書房的窗邊,蔣明軒默然凝立。遠遠看到四公主向著這邊跑來。他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她看著驕縱,但心地善良,從不會遷怒下人。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太容易相信他人,又是一根筋隻認死理的人。她若是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他。幸好沈子寒並無利用她之心。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蔣明軒悠悠歎了一口氣。沈子寒對她雖然不像三皇子那般無條件寵溺,但他十分喜歡她的直來直去。某種角度,他們才是性格相似的兄妹。先前得知他想方設法想讓皇后答應他和四公主同住,沈子寒直接對他說,關於子嗣。他作為世子,面對的壓力大家都可以理解,但四公主年紀還小。懷孕生子危險極大。
雖然他羨慕沈君昊可以帶著沈謹瑜四處炫耀,可他還不至於因為羨慕,就讓四公主涉險。再說子嗣的事強求不得。他做了那麽多事,哪裡是為了讓她盡快懷孕。他只是覺得他和四公主都需要調整彼此的心態。特別是四公主,她太沒有為人妻子的自覺了。
眼見著四公主越走越近。蔣明軒關上窗戶,走回桌前拿起書冊。他才翻開書頁。就聽到下人向四公主行禮的聲音,緊接著房門被大力推開了。
“你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把我的東西全都搬走?”四公主不客氣地質問。
蔣明軒不緊不慢地放下書冊,命門口的丫鬟退下,這才回道:“殿下,是丫鬟們沒為您通報嗎?”
“不關她們的事……你是在指責我?”四公主愈加生氣,“原本我只是覺得你沉悶,像老頭子一樣,沒想到你這麽陰險狡詐!”
雖然知道她只是隨口說說,壓根有口無心,但沒有男人願意被自己的妻子這般嫌棄。最重要的,在她心中,他真的那麽老嗎?蔣明軒輕皺眉頭。
“反正我不管,你不能把我的東西都搬走!”
“殿下,若是您實在覺得委屈,今日先將就一晚,明日我再進宮向皇后娘娘說明情況。”
一聽這話,四公主狐疑地看著蔣明軒。他會這麽好心?一切都是他的陰謀,她絕不相信他突然改變主意了。“你又想幹什麽?”
“殿下不用多疑。我本來想著,你我同住既然是你的要求,那麽今日你在皇后面前說的那番話大概是因為害羞,所以言不由衷……”
“誰說我害羞的,我才沒有!”四公主臉蛋緋紅,斷然否認。她是絕不會告訴他,與他相處時間越長,她就越不自在。這種不自在不像以前那種害怕,反正她就是渾身不自在,可是又期盼著他教自己彈琴的時光。現在,她知道他們同住一間屋子已經成了事實,不可改變,可她就是心裡不舒坦。
蔣明軒見她脖子都紅了,眼神閃爍,不敢正眼看他,先前那句“像老子頭一樣”突然變得不重要了。他輕咳一聲,接著說道:“不管怎麽樣,若是你不惜咬我,也要與我分開居住,那我明日就進宮向皇后說明情況。我想,娘娘看到你的決心,不會再勉強你的……”
“什麽是我的決心?”四公主朝他的手背看去。
蔣明軒配合著她的目光,把手背伸向她,一本正經地說:“你咬得這麽用力,大概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你的母后會明白你的決心的。”
“你……你不能去說!”四公主瞬時心虛了。若是讓人知道,她像小狗一樣,把自己的駙馬咬了,那就太丟臉了。還有。她怎麽會咬得那麽用力?他一定很痛吧?
蔣明軒一臉為難地皺了皺眉,“想要說服皇后娘娘,總要一個合適的理由。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說?若說是為了不破壞規矩,這話一旦傳入長公主耳中,豈不是讓她覺得,我們認為她壞了規矩?她怎麽說都是我們的長輩重生賭石界。”
四公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等等!她不是過來找他理論,為什麽要把她的東西全都搬走嗎?“我是過來告訴你,不許把我的東西全部搬走。”她高聲強調。
“所以殿下決定遵從皇后娘娘的意思,請我搬過去和你同住?”
“不是‘請’,反正差不多吧。但是我的東西你不能扔掉。房間本來就是我的,你不能鳩佔鵲巢。”
蔣明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問道:“除了你手上的東西。還有什麽你一定要留下的,你可以告訴我。不過,你應該知道,我也有自己的東西,為免房間太過擁擠。大家各退一步……”
“你放心,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反正,大家以後和平共處,屋子一人一半。這個東西你決不能拿走。”她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大蝴蝶,“還有,我喜歡花。你不能把花瓶全扔掉。對了,三皇兄送我的馬球、胡服等等更不能扔掉……”
四公主說了一大通,蔣明軒一句沒有反駁。全都點頭應下。四公主見他這麽合作,漸漸覺得是自己太過分了。先前的確是她在屋子裡堆放了太多的東西,害得他的東西都沒地方存放。
可惜,四公主的愧疚僅僅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當她用完晚膳回到房間,她震驚。她憤怒,卻說不出指責的話。她那隻炫目的大蝴蝶的確仍舊掛在牆上。但是被屏風擋住了。她的馬球、胡服,還有三皇兄送的其他小玩意,他專門隔了一個小房間存放。桌子、花架上按照她的要求擺著花瓶,插著鮮花,但全部不是原來那些……
“你陰奉陽違!”她生氣。這間屋子已經變成他的了。蚊帳、床單、桌布全都換過了。雖然勉強也算清新可愛,不像他的房間白森森黑漆漆的,卻也不是她最喜歡的粉紅色。靠枕、坐墊雖然是她喜歡的花紋,但並不是原本她挑的那些。“你幾乎把屋子裡的東西全都換過了。”她控訴。
“殿下若是覺得哪裡不滿意,明天我再命人換過就是。”蔣明軒不緊不慢地答了一句,回頭命四周的仆人們退下。
四公主的目光在屋子轉了兩圈。她對這個房間很不滿意,可具體哪裡不滿意,她又說不上來。“我不管,這是我的屋子,你把房間恢復原樣!”耍賴什麽的是她的強項。
蔣明軒不置可否,突然朝四公主走去。四公主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暗想:難道他覺得我的要求太過分了,所以生氣了。她剛想改口,就見蔣明軒與她擦肩而過,在她身後的置物架前站定,揭開了上面的綢布。
“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把琴。你若是覺得合用,先給你用吧。”他一邊說,一邊示意四公主上前試音。
“這不是別人不要,才給我用的吧?”四公主撇撇嘴。有些事情,別以為她不知道。
“如果你覺得不合用,我這就命人放去庫房。”蔣明軒有些尷尬,又有些生氣。這把琴是他找人訂做的,這間屋子裡的東西,也是他按照她的喜好,專門命人準備的。當然,是他可以接受的喜好。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兩個人一起生活並不容易。以前他覺得日常瑣事根本不用費心,他是很隨和的人,從來不挑剔。
這兩個月,他終於發現自己的要求很高,以往一直是別人在遷就他。難怪沈君昊總是說,他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吹毛求疵。對於達不到他要求的人或者事,他不會費心,只會選擇徹底無視。如今,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不能無視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努力找尋他們之間的平衡點。這些日子,他對她太費心了,而她壓根渾然不覺他的用心。
“喂,你生氣了?”四公主詢問。別以為她不會察言觀色。
“沒有。”蔣明軒說著,把手中的綢布蓋在了瑤琴上。當初。他為雲居雁做了一把琴,之後那把琴輾轉到了四公主手上。所以她說的並沒有錯洪荒祖巫燭九陰傳全文閱讀。他也正是因為這份愧疚,這才千方百計,花重金買了這塊木料,又請最好的琴師日夜趕製。嚴格說起來,今日才是他們展開夫妻生活的第一天。
四公主知道,蔣明軒一定生氣了。至少他很失望。她一步上前,扯過他手中綢布,把瑤琴抱在懷中,嘟著嘴說:“我又沒說我不要。你幹嘛那麽小氣。”
“我也沒有說,我決定不送你了。我只是說,如果你不合用。就暫時放在庫房。”
“反正既然你已經送給我了,我喜歡放在哪裡就放在哪裡。”四公主“哼”了一聲,抱著瑤琴坐在床沿。她十分鬱悶。她為什麽要在乎他生不生氣?他們不過是政治婚姻,是別人要他們成親的。很多事情,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夫妻之間除了相敬如賓。也可以相敬如冰。可是她好羨慕雲居雁,沈君昊對她太好了。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公主的身份,她想要一個自己喜歡,對方也喜歡自己的相公。她不需要他像沈君昊那樣,對著全天下說。他隻愛自己的妻子。她只要他把她放在心中就可以了。可她偏偏是公主,注定要為皇權犧牲。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湧上了眼眶。她並沒有覺得蔣明軒很差勁。可是他在成親第一天就拒絕和她同住。這會兒他的態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誰知道他是不是受了威脅,不得不哄著她。
蔣明軒不覺得自己的哪句話可以惹得四公主眼淚汪汪。他希望慢慢改善他們的關系,他希望四公主能夠明白,他們需要過一輩子,他所期待的婚姻關系並不是像她說的。只要生下繼承人,他們就可以各不相關。各自過自己的生活。如果他期待的僅僅是一場政治婚姻,他就不會努力想讓他們過上普通的夫妻生活,他更不會費心了解她的喜好。
“你不能抱著瑤琴睡覺。”蔣明軒試圖把她懷中的琴取走。
“不要你管。”四公主用力抱著琴身。
蔣明軒暗自歎息。他不喜歡解釋,也不屑解釋,可是她太小了。他既然對她有所期待,那麽他必須與她說清楚。他可以慢慢教她。他不喜歡他們之間隔著硬邦邦的東西。“把琴給我。”他的手掌覆蓋她的手背。
“你幹什麽!”四公主似受驚的小白兔,猛然抽回雙手,兩手交握在背後,呆呆地看著蔣明軒。
蔣明軒把瑤琴放在床邊的架子上,轉身抓住她的肩膀,低頭看著她,解釋道:“是我要求皇后娘娘,讓我們像其他夫妻一樣生活,不是公主與駙馬……”
“你不是說,是為了子嗣……”
“我必須給別人一個正當的理由。這是說給外人聽的。”蔣明軒悄悄挨近她。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可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女孩了。
在他的注視下,四公主沒由來的心慌。不是以前那種害怕他說教的恐懼,而是心肝“噗噗”亂跳的緊張。他們坐得好近,她下意識想逃開,可是他緊緊抓著她的肩膀。她的兩隻手在背後絞成了麻花。她應該怎麽辦?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你……”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緊抿嘴唇,搖搖頭。
蔣明軒不明白她的心情,隻當她不願意和他一起住。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斷沒有縮回去的道理。“我知道,你不習慣兩個人一起住,但是我們已經成親了,以後都要在一起。你應該看到,其他人也都是這樣的。慢慢的,你就會習慣的。”
“可是你不是不願意嗎?我在成親第二天就說了,是你不願意……”
“我並沒有說不願意啊。我沒有立刻答應,因為這事不是你說一句,我點頭,就能成事實的,所以那個時候我不能給你承諾。”
“可是後來的一個月,你從來都不搭理我。”四公主說著,委屈之情洶湧而來。她對所有人說,他們很好,他對她很好,可是只有她知道,他根本不願意看到她紅色仕途全文閱讀。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幹什麽。雖然不是每件事都一清二楚,但是我知道你過得很好。”原本蔣明軒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畢竟他們剛成親,有許多的後續需要處理。她年紀小,他就應該把所有的事都辦妥,讓她無需煩惱。可聽著她的控訴,好像確實是他忽略了她。
他說不出道歉的話,只能對著她說:“不管怎麽樣,從今天開始我們住在一起,就能每天看到對方,知道對方在幹什麽。”
“是不是三皇兄讓你這麽說,這麽做的?”四公主垂下了眼眸。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蔣明軒不解。三皇子是在他們成親前警告過他,但即便他是太子,也不應該插手他們的房事。
“其實我都知道的。”眼淚再次模糊了四公主的視線,“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就連母后都覺得我太過頑劣。現在大家都說我好,總是讚美我,說我率真可愛,其實這些全都是因為三皇兄成了太子。我知道,只有三皇兄和沈哥哥才是真心對我的。”
蔣明軒不知道如何回應她的話。她怎麽就是不明白,他們才是夫妻,陪伴彼此一輩子的人。難道在她心中只有三皇子和沈子寒嗎?
“我知道我很笨,被沈君燁利用。你一定覺得我根本不會分好人壞人,所以總是陪著我出門。其實你不用這麽麻煩的,我再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說的話。以後,無論什麽事,我都會先問過三皇兄……”
“不是問太子殿下,而是應該第一時間對我說。記得嗎?我們已經拜過堂了,我們才是住在一個屋子,睡在一張床的人。”蔣明軒忍無可忍。她是故意說這些話氣他的嗎?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的。這是她的腑肺之言。可正因為是真心話,才讓他更生氣。
“你在生氣嗎?”四公主透過眼淚看他,小聲解釋:“我沒有覺得你不好。我知道你總是教訓我,其實是為了我,就像嬤嬤總是管著我,雖然惹人厭煩,但……”
“所以你覺得我很像你的嬤嬤,很讓你厭煩?”蔣明軒瞬間覺得胸口發悶。她根本不把他當男人看嗎?
“也不是。”四公主認真思量。
“那是什麽?”蔣明軒追問。
“我也說不清楚。”四公主懊惱地搖頭,“弟妹說,因為三皇兄和沈哥哥都扮演了好人,所以你只能扮演壞人。其實你和他們一樣,都對我很好。可是他們是我的哥哥,你不是。對了,弟妹讓我有空的時候問你,你從來不喜歡多管閑事的,為什麽時時刻刻都要管著我?”
蔣明軒表情一窒。他不是她的兄長,就連親戚都算不上,為什麽他總是多管閑事?從什麽時候開始, 管教她成了他的責任?從他看到她高高站在樹枝上,得意張揚的笑臉開始?
蔣明軒絕不承認十七八歲的自己會喜歡七八歲的小女孩,但他知道,他缺少的就是得意張揚的笑容,因為蔣家只需要內斂沉穩的繼承人。不可否認,他一直喜歡她明媚無憂的笑臉。她雖然魯莽任性,但是她率直純真。這個世界,純真才是最珍貴的。
四公主看他不答,自顧自說道:“我知道,因為你覺得沈哥哥對我太寬容了,你和沈哥哥感情好,所以才會代替他管教我。弟妹說,很多事我不能想當然,我應該找你問清楚。不過我相信一定是這樣的。反正我知道了,你是好人。就這樣吧。”
“什麽是‘就這樣吧’?”蔣明軒的心情很複雜。
“‘就這樣’是說,因為你是好人,所以我不會怪你不搭理我。反正我就當是去很遠的地方和親了,我會高高興興過每一天的,不會煩你的。”
*
我有罪,我會盡快把這兩隻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