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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未央》第117章 殘憶燃燒
不是莫名的,我感覺我尋找你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

 第一次找你我用了三個小時。

 第二次找你我用了五十分鍾。

 第三次找你我隻用了四分零三秒。

 接下來一直都是準確的四分零三秒,明明在我這方面已經不覺得你是個隨時都處於失蹤的人了,可上一次找你卻是直到現在我也沒找到。

 輕車熟路並不全是好事,起碼我就感到這後來的飛來橫禍給我的打擊不是像檣櫓一樣、談笑間就可以灰飛煙滅的。

 究竟這世上哪一種函數關系可以簡明扼要地描述我和你這種匪夷所思的拉鋸過程,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並不是單純地只知道情情愛愛,在我看來那樣子完全是癡癡傻傻,其實我真的很生氣,生氣到滋生了恨意。

 就算不生你的氣也生我自己的氣,就連一目、毛毛、六足他們我都沒有去找過,你卻讓我找了數不過來也記不過來的次數。這人是有多大的面子或者說自以為地位崇高至無人可取代,便毫無愧疚之心就讓我這麽難堪。

 使性子也不是這麽個使法的,更何況你還是一個老男人。

 可是不得不說……誰讓你是你、我是我呢!

 沒有人讓我去找你,也沒有人讓你躲起來等我找,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不講清楚,我也裝糊塗。

 就像是“被動”在日複一日的重複中演化成了“習慣”,總是表面上再被你氣到沒轍,心裡還是會將這一切專屬於你的任性輕描淡寫,即使我一直高築對你的反感,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還有鼻子聞到的統統是你招人數落的缺點,但我想——不論要耗費多少歲月、歷經多少周折,我最終還是會沒有任何預兆地就那樣愛上你,因為在我看來一切都是有人計劃好的。

 而這可惡的家夥兒張狂地叫命運。

 像昨天一樣,再一次踩過那些由淺變深的腳印,我怒火中燒地穿過走廊,來到那間門牌上隻刻了一個名字的雙人臥室門前,我連站定都懶得做、敲門也沒醞釀就甩出一腳,將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房門給踢飛了進去。

 我也不說話,無視那漂亮地從一動不動專注作畫的男人耳旁打擦邊球而過的房門,徑直走到那男人身後站定,掐著腰營造著怒氣的寧靜。

 無奈這男人臉皮很厚,所謂的他的臉皮厚不是像阿扎裡奧那樣,總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愛他,相反而是自負和自卑長久爭鬥不下所造成的另一種共生性結果。我不了解他這個人,也不知道究竟要采用哪一國的語言和語法才能剖析清楚這個人,就連論述個大概都在做不到,因為他總會出人意料,可能他的下一句話、或者下一個動作就會驚嚇到你,說好聽點這是他的不同凡響,說難聽點其實他在情商方面比零值還要淒慘,一直都在名為“處世圓滑”的縱坐標下方徘徊而亡。

 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不善於經營就叫做自取滅亡,難道活得自由點、簡單點就是大錯特錯了嗎?

 “梵高先生,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我交疊雙臂,黑色的緊身勁裝卻將姣好的身材曲線勾勒分明,線條合著沉重的色塊卻更添高冷之色。

 “等一下,我還差一筆。”

 我眯起眼睛,視線像是要在他的背上戳出一個大洞來。

 “畫完了嗎,梵高先生?”刻意著重的最後四個音,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冷漠的叫法。

 當時別人在背後議論文森特之時都叫他作“紅頭髮瘋子”,可我卻以為那是他們之間感情好的維系,我從小和巨人怪物他們生活在一起,在我看來互相起的綽號就是家人間的愛語,可是,這確實是我誤會了,但最悲哀的是我知道這是誤會知道得太晚了,才導致了後來——除了憂傷還是憂傷。

 “好了。”男人心滿意足地將畫筆放下,然後走到被晾在一邊的房門的殘骸邊,將它隨意拚拚湊湊,疊得高高的,卻還是放在牆邊,並沒有把它試著修複安回原處。

 “你知道你忘了什麽嗎?”

 “什麽?”

 “集合啊!”

 “哦,對。”

 我忍不住微抽嘴角,亂糟糟的睫毛化成平角。

 我才不會問他“為什麽不去”這種問題,只是之前的幾次審訊般的質問就足以看得出他的內心糾葛,這男人很怕與人交流,就連眼神的交匯或者共用空氣都會使他變得神經兮兮的。

 他曾經到底度過了一段什麽樣的人生呢?

 聽阿扎裡奧說,我管的這一群人類靈都是生前在美術領域上頗有才華的藝術家們,既然都有共同愛好,為什麽這個男人卻無法融入到這個群體裡呢?

 我不明白,也覺得不可理喻,因為曾經我的家就是在那樣一個算是怪物巢穴的地方。

 “你每天都把自己關在這間屋子裡有意思嗎……還是說你有強迫症?”

 “有意思啊!很有意思。”

 這種不清不楚的作答我會容忍就怪了,“你拉著窗簾憋在這種密閉空間裡,能畫出什麽好東西?”

 “大自然都在這裡。”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對我淺淺地笑了笑,可惜的是他唯獨對我高頻率的笑我卻只是事後才意識到。

 “明天別再忘記了,梵高先生。”我冷哼一聲,轉身走出房間,留給他一抹酷酷卻又瘦弱的背影。

 夜晚,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點睡意也沒有。

 我為什麽會覺得他可笑呢?

 明明覺得他的行為和誰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是什麽呢?

 

 午夜的風明明是涼爽的,我卻隻感燥熱,來回折騰了好幾遍,我還是坐起來,穿上夜裝離開了房間。

 這麽久了,時間在我這裡是模糊的,我以黑夜作唯一的支撐,好不容易熬到了現在。

 只有到了夜晚才會暫時解放那時的我,那個為夜來香的氣息醉倒了的我。

 沒有後顧之憂,活得比真正的公主還要隨心所欲,都是因為身邊有“爸爸媽媽”的守護。

 有時,真的會越發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留在那棟四角方方的房子裡……等等!感覺梵高和某個人很像,其實那個人不就是我自己嗎?

 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也是呆在那樣的一間房裡不出來……是否也是和我一樣、有共同的理由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梵高的房間前。

 房門已經不在,這才想起始作俑者就是我。

 不需要透過縫隙偷窺,正大光明地就能將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遺。

 話說,曾經我的家也沒有門呢!

 雖說和現在的狀況有些出入……我竟然會忍不住想笑,努力捂著嘴、好不容易才隻泄露出了那麽一丁點兒。

 我向裡探探腦袋,看到床上那個紋絲不動的男人才舒了口氣。

 輕聲邁步走了進去,來到床邊,我看到那個男人依舊穿著白天的那身不修邊幅的衣服,腳上的鞋子也沒脫,就那麽在床上縮成一團。

 嘴角嘗到複雜的味道,或者是憐憫,亦或是心疼,但我想,絕對不會是嫌棄;因為他這樣子真是像極了我的“爸爸媽媽”們,他們也是那樣縮成一團,還圍成一個圈將我包圍起來。

 我搖搖頭,結束了這種近乎曖昧的凝視,剛一回頭,才注意到滿屋都掛滿了畫。

 想想看,這才是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這間臥室,除了觸及不到的地方,基本上都掛滿了畫作,大大小小目不暇接,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曾經在牆上用石頭畫的全家福,內心忽然好痛好痛,痛到有台風呼嘯而至。

 這男人到底怎麽回事兒?為什麽總會牽扯出我的回憶來?

 心底的酸澀液體吸熱變成水蒸氣,上升到胸腔上層,習慣黑夜而造就的體寒低溫讓這水蒸氣體積縮小比重增大,蒸汽下降,碰到心底下方激烈碰撞的高溫便吸熱,再度上升遇冷,再下降,如此反覆,酸澀氣體濃縮變小,最後集中在了心底……我抬手撫上胸口,極力阻止那股旋渦狀的痛苦變成龍卷風而引起軒然大波,我可不想被別人發現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覺,卻跑到一個男人的房間裡逗留,這行為絕對屬於有口說不清的類型。

 無意間,我已經欣賞起那些畫作來。

 我看到有花有草,他筆下誕生的畫作包羅萬象, 可我最喜歡的是那星星月亮,夜晚的東西總是美好的,我從來都是這麽認知。

 會不會有夜來香呢?我忍不住以一種期待的心態開始尋找起來,這久違的心情就好像當年第一次在地道裡握住巨人大叔的手,踏上芒草草原的時刻。

 這都是他在房間裡想象著畫的嗎?說實話,還真不賴……

 正想著明天可以間接性委婉地誇讚他一下,眸光在落到一幅畫的時候連帶著腦海中的念頭悉數定住。

 這是……

 我看到金黃色的花枝在燃燒,火舌旋轉著,似乎就要從畫裡出來,燒著我了……

 “啊!”我抱住腦袋,眼睛死死盯著畫上的花枝,我好像看到了有成片的身影就在那火中,冥冥中有誰強行抓住了我,想要轉移視線卻根本做不到,只能在這深夜中歇斯底裡地哀號。

 千年一世,青絲繾綣,到頭來只剩下我獨自的蒼涼,孤孑沉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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