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明佑宇則在鎮國公府與楊加望品茗對弈。
楊加望問道:“令妹都已經嫁人了,你的親事怎麽還不曾定下來?”
明佑宇動了動嘴角,想起胖嘟嘟可愛至今的小侄兒,卻仍沒有回答。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他理應忘記,不是麽?
但是他好像總能找到不忘記的理由。例如她陽光明媚的笑容。例如她清脆悅耳的聲音。例如那晚月光下絕美的獨舞。落英繽紛,在她身邊飄舞著,她猶如畫中的仙子一般,美的不像話。他總將心事埋在心底。怕她擔憂沈元勳的安危,他不顧阻力與反對,毅然決定出征。沈元勳失蹤,他一想到她會如何難過悲傷,便痛不能自抑,險些不顧一切違抗軍命,只為了將沈元勳平安尋回來。出征之前,他就告誡自己,回來以後,就應該徹底忘記她。他以為他可以忘記她。但是在離她幾百幾千公裡的邊疆,她的笑容在他眼前越發的清晰可見。但一旦他想要抓住她的笑容,便會猛然碎成一地。
直到沈元勳平安歸來,他心底才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必看到她擔憂的愁容,不必日日夜夜的譴責自己為何如此疏忽,讓沈元勳陷入了困境,他心情便忽的好了起來。而後他們大獲全勝。一直都是胸口的那個香囊裡頭的平安符支撐著他的信念。不管哪一枚是她給他求得的都好。他都只剩下最後這一點念想了。
在回來之前,他努力的調適著自己的心情,讓自己盡可能平靜,努力的將她當成不過是一個大嫂的女子而已。可是見到她微凸的身子,他腦袋仍是不由自主的空白一片,仿似身上被人抽去了一道力量,整個人開始發軟了起來。她肚子裡的寶寶。是他的侄兒,是她與明佑軒愛情的見證。證明他們有多麽恩愛,日日夜夜的纏綿悱惻。他們的恩愛事跡自是無需別人多說,從幾回兩人來不了用晚膳便可窺得一二。每回見他們恩愛纏綿的出現,他的心是抽痛的。但若他們不出現,他的心痛的更厲害。雖然見到兩人成雙成對心裡頭難過的很,但見到她臉上溫柔嫻靜的笑容,心底便就有幾分踏實之感,不是麽?
見明佑軒眉中掠過的傷感,楊加望不由得挑了挑眉:“怎麽?你侄兒都滿月了。你還不曾放下?”
說放下便能放下麽?即便明知她與哥哥兩人幸福美滿,喜歡的感覺卻還沒有變淡。或許,他應該搬出靖王府。見不到。也許就會好些了。可是想到若是不能每日卑微的見她一面,他心底又萬分不舍。明佑宇不由得微微歎氣,心裡想到,還是順其自然罷了,不必過於勉強自己。嘴上卻道:“你呢?之前還別別扭扭不想娶沈七小姐的,如今倒見你是滿面春風了。”
楊加望笑了笑道:“既然娶了,她便是我的妻子,自然得好好過日子了。”
當日楊加望在見到沈氏如此反常的提出取消這門親事,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也許僅僅是為了想要逆反沈氏。也許深處還有別的他不曾深究的緣故,便就想要堅持這門親事。念頭才閃過,話已說出。親事便就自然而然的敲定了。
看到沈氏氣急敗壞的臉,他心裡有一股得意快活的復仇感油然而生。然而他必須弄清楚,沈氏為何忽然想要取消這門親事。她不是一直想要擺布他的麽?她不是一直想要讓他娶她的侄女,好方便她控制他的妻子,兒子。甚至孫子麽!
於是他尋了個機會拜訪沈府,
又尋了借口讓他有了短暫而片刻與她相處的機會。
“你做了什麽事情惹怒了母親?”楊加望單刀直入的問道。
沈靜雪也許沒有料到他的直白。愣了片刻才反應了過來。她知道那件事情發生以後,老夫人尋了沈氏來,說要取消這門親事,沈氏亦是同意了。連從榮苑退出來的時候,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同。可是沒兩天,沈氏又來請求老夫人不要取消這門親事……難道,這與楊加望有關?
沈靜雪抬起頭看著楊加望。他站在那裡,冷靜自持的看著她。沈靜雪忽的明白了楊加望心中所想。他不想被沈氏擺布,正如她不想被戚氏擺布一般。沈氏說定下便定下他的親事,說取消便取消他的親事。定下親事的時候,他縱有不滿也忍了,可是忽的說要取消,當他的親事猶如兒戲,他為了違逆沈氏,才故意說非要娶她不可的吧!
想到這裡,沈靜雪心裡頭不免有幾分苦澀。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只怕會更後悔,更為唾棄她了。但是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隱瞞的必要。若楊加望要查,定是能查到的。沈氏雖然會維護沈家女兒以及她自己的顏面對此事絕口不提,但沈靜雪不想欺騙楊加望。
沈靜雪轉過身,背對著楊加望,輕描淡寫的說出她為了反抗戚氏的壓迫做了怎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說完以後,她便靜靜的站在原地,等待著楊加望的審判。也許他會後悔,會尋了沈氏要求退了這門親事。可是那又如何?她已經墜入過谷底,沒有更糟糕的事情。原本老夫人的意思便就是取消親事,失而復得,她的確應該感恩。若再次失去,她也不必強求。
楊加望有幾分震驚。他知道沈靜雪骨子裡有幾分倔強,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的柔軟順從,這也是他願意接受她為妻子的其中一個原因。若她是事事唯唯諾諾的,完全聽命於長輩的,那麽她日後一定會任由沈氏擺布。可是楊加望知道沈靜雪不是。但沒想到,她竟然為了反抗繼母,花心思去設計陷害她的繼母。
誠然,做出那般的事情,自然是為人所不齒。可是,若非她的繼母逼的太急了,她又如何會去做這些事情?她有反抗精神,她亦能深刻體會他身為一個庶子被記在嫡母名下,所有事情都被嫡母控制的痛苦。楊加望決定相信她。與她成為好的合作夥伴。
“若我說,我不滿我母親對我人生的任意擺控,想要擺脫她的鉗製,你若為我妻,可願意與我並肩作戰?”楊加望淡淡的聲音從沈靜雪的身後飄來,聲音雖然輕淡,口吻卻是不容忽視的堅定與請求。
沈靜雪微微吃驚。楊加望不嫌棄她這般的品行不正?還想要與她合作?沈靜雪轉過身去看楊加望。楊加望正站在一片茂密的樹葉之下,陽光被樹葉遮了去,楊加望的表情顯得有幾分陰晴不定。微風輕揚,他的衣袂與發梢微微飄揚。卻依舊淡然自若。與鎮國公府更衣時偶遇的模樣幾乎是一模一樣。她想起他說那番話時語氣裡頭有淡淡的憂傷,眼角亦有一抹不可察覺的黯淡。想起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兩人幾乎相似的命運……
楊加望仍是淡淡的站在原地。等待著沈靜雪的回答。半晌,沈靜雪才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楊加望見沈靜雪答應了,便輕輕頷首,離開了原地。
沈靜雪好半晌都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楊加望心裡頭卻是一派輕松。而婚後的沈靜雪果然沒有讓他失望。表面上雖事事對沈氏孝順順從。卻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逆了沈氏的意思又讓沈氏發作不得。她溫婉大方,事事處理得宜,兩人琴瑟和鳴,水乳交融。他沒有後悔娶了她,甚至暗暗慶幸,幸虧是她。
兩人仍在品茗。卻忽聞遠處有女子清脆的笑聲。明佑宇臉色略變,急急起身離開。楊加望便道:“你便有這般懼怕嫣兒?”
明佑宇頓了頓,道:“她是個好女子。我如今這般,只怕會傷了她。”說罷,轉身離開。
楊加望便也不再勸。他看的出明佑宇仍未放下那個女子,若是勉強,只怕吃苦受傷的是楊梓嫣。
明佑宇離開鎮國公府。便回了靖王府。剛回府,便聽得明月綰的好消息。太夫人猶為高興道:“綰姐兒忒好的福氣!為寧府添丁添福了!”
靖王爺與顧氏笑著應是。
太夫人又朝著沈靜初道:“待你身子恢復些。仍需繼續努力為靖王府添丁,開枝散葉……”
沈靜初頓時一頭黑線。
明佑軒卻恬不知恥的笑道:“孫兒定會加倍努力的!”
太夫人滿意道:“沈氏,若是你能好生的為王府開枝散葉,三年抱倆,自然不必勞什子姨娘了……”
沈靜初能生的話,自然是嫡女為庶女矜貴了。反正每回提納妾總要鬧的不愉快,而太夫人的終極目的也是為了靖王府開枝散葉,若沈靜初能做到,太夫人自然不介意明佑軒真的不納妾了。
聽得太夫人的話,沈靜初微微有些驚訝。她知道太夫人的意思便就是允了明佑軒日後不納妾。當然,這是在她不停的給靖王府生兒育女的前提下。可是她不是母豬啊!
明佑軒倒是笑的快活:“孫兒遵命!定會努力讓祖母多抱幾個孫子!”
一旁的靖王爺與顧氏也笑的合不攏嘴。
明佑宇雖也笑著,神色卻未免有幾分黯然。抬眼去看那一對光彩照人的璧人,他們是如此和諧搭調,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們彼此相愛著,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們分開。他們可以為了對方不顧一切奮不顧身。她永遠只能是他的大嫂。
他到底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容,明佑宇暗自告誡自己,如今應是到了要放手的時候了。 他是他的大哥,她是他的大嫂,他們都是他至親的親人,只要他們幸福快樂,他決斷一些,斷了原本就不該有的念頭,又有何不可?
明佑宇臉上終於揚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笑著接著太夫人的話道:“祖母說的對,大哥與大嫂須得再接再厲才好!大嫂這回生了個侄兒,下回合該生個漂亮的侄女,湊成一個‘好’字才好呢!”
明佑軒與沈靜初臉上都有一瞬的詫異,卻很快回過神,明佑軒笑道:“大哥會努力,二弟也莫要落後太多才好!”
明佑宇臉上沒有不自然,笑著接道:“還需母親多多費心才是!”
顧氏也有幾分詫異,卻也笑著應好。
看來,她的兒子終於想通了。而先前給明佑宇物色的幾個女子,得閑時可以拿了畫像給他過過目了。
笑聲與喜氣漾滿了整個靖王府,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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