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丹回想了一瞬她那個年紀在幹什麽、遇到的最大的打擊是什麽,愈發心軟,放柔了嗓音:“你現在差不多三十了。”
唐勁瞧瞧簡丹,收緊了一點胳膊:“噢。”
簡丹拍拍唐勁的手臂:“你也不再乾那一行了。”
唐勁不吭聲了,只是更摟緊了一些,瞅著簡丹牢牢盯著。
結果簡丹發現,在唐勁這樣的注視之下,她沒法兒再說什麽拒絕的話——無論措辭多麽委婉柔和。
唐勁眼瞧著簡丹沒再開口了,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慢慢兒親過去。
簡丹輕輕偏開了臉。
唐勁眼睛一黯:“那事兒,我們都不想,可是沒辦法。你不是說讓它過去麽……那就讓它過去啊!我們——從頭試試?”
居然這麽理解?!
簡丹猶豫了一瞬,轉頭看唐勁。唐勁屏住了呼吸。兩人目光相對,簡丹有那麽一兩秒只是望著唐勁。
而後簡丹別開了眼:“我現在承受壓力的能力處於低谷,遇到問題容易產生敵意,對個人界線尤其敏感。你也瞧見了。這樣的狀態,很難與人建立親密的關系。”
“你本來就脾氣大。”唐勁咕噥,“先前只是不大露出來。”
——這意思是說她之前裝模作樣、現在原形畢露嗎?!
簡丹無語了,徹頭徹尾哭笑不得,卻也無話可辯——領兵打仗的人,脾氣能好到哪裡去?對自己在意的人會體貼會縱容而已!真遇到了什麽事,快刀亂麻那是輕的,雷霆萬鈞那是常態,地震海嘯也不奇怪。而她這輩子雖然退休了,可剛剛又在血與火之間走了一趟,這能不本性複發嗎?!
她也是人!
她從沒指望過唐勁十全十美——她同樣沒指望過自己十全十美!
……
“再說了,咱倆又不是剛認識,誰還不知道誰麽。”唐勁小聲嘀咕,一邊轉過簡丹來,瞧了一瞧,又慢慢兒湊了過去。
簡丹輕輕按住唐勁,看著唐勁思索了一瞬——他們現在這樣兒,要麽就跟唐勁徹底了斷,從此老死不相往來;要麽就試試。
二選一,沒有第三條路。
唐勁瞅著簡丹沒動。
簡丹發現,她固然對後者沒有充足的信心,卻討厭前一個選擇。
於是簡丹松了手。
唐勁酒窩一冒,又叫他給趕回去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哇!
簡丹瞧得清楚,眼角眉梢輕輕一彎,就有了溫和的笑意。
他們一點點接近彼此,緩緩撫摸彼此的臉頰鬢角。呼吸輕淺,指下細柔。小心翼翼,無比珍惜。
既然嘗試,那便絕無敷衍。因為這一刻,這個機會、這個資格,這骨肉相擁、這氣息相聞,來得太不容易!
實在實在不容易……
……
一個淺吻。
並沒有多麽熱烈,倒是眷戀纏綿。
唐勁突然酒窩一冒,大樂,牢牢抱住了簡丹!
簡丹胡亂拍了唐勁一下,失笑。
*
“熱。”
“哦。”不放。
“你不熱嗎?”
“唔……有點兒。”不放。
“我還沒吃飯。”
“噢。”依舊不放。
“松手啊。”
唐勁沒吭聲,狠狠親了簡丹一串又拿下巴樂滋滋蹭了一頓,再伸過臉去直到簡丹啄了他一下、又一下,這才給放了。
簡丹起身去廚房找吃的,一邊走一邊總覺得剛才那一回親來蹭去似曾相識,好像還變本加厲了……只是她也喜歡這樣兒,什麽鍋配什麽蓋,一個搭一個,剛剛正好,所以也就犯不著埋汰唐勁了。
唐勁撲在沙發裡歡歡喜喜瞅著簡丹背影;等到簡丹一進廚房不見,他忽然起身跟了過去,一口氣跟進廚房、坐到了寬敞的料理台上,看著簡丹倒麥片、加水:“我也要!”
簡丹好笑,明知故問:“你還沒吃?”
“又餓了不成嗎?”
“我這兒只有麥片……”
“——跟牛奶?”
“嗯,還有點臘腸。”簡丹從儲物櫃裡拿出一個盒子,“小雪剛拿來的。”
唐勁伸長脖子一瞅:“就六根?還這麽細!太小氣了。”
簡丹不滿:“怎麽小氣了?這叫因地製宜。六根臘腸夠我吃十來次了,還少啊!”
那香腸一掛兩根——每兩根同一條腸衣、中間系了白紗線簕開。
唐勁拎出兩掛:“這不還有我呐!”
簡丹一本正經點頭:“也是。你可以打個電話過去讓她再送點過來。”
唐勁一本正經搖頭:“那影響多不好!”跳下來去把臘腸給烤上了。
簡丹莞爾。
唐勁瞧瞧剩下那兩根,琢磨著要不要全烤了:“哎,不是我說啊,她先前回去拉過來幾大箱的東西!這才這麽一點。”
“她那是員工福利第二,給她自己解饞第一。十天一次聚餐,家鄉特色風味。她出料子,小的們動手。再就是來一次,隨手給我捎一點。”簡丹輕松道,而後她微微一怔,“不過,好像都是肉?”
唐勁不得不承認,夏曉雪對簡丹夠意思——很夠意思!“她不是自己吃?”
“她現在吃這個不好。”
“為啥不好?”
“營養跟不上。”
“切!怎就那麽嬌貴了!”
“她正二度發育。”
“啊?”
……
“她體術過了九級,進了四檔了。長年的鍛煉乃至訓練,加上這邊優異的天然環境,激發了隱藏在人類基因深處的潛力——所以你看,基因技術管得這麽嚴,不是沒道理的。”
唐勁悲憤了:“這就是說——我打不過她?!”
簡丹瞧唐勁,壞笑;瞧夠了笑夠了才道:“零五年十一月前後,她就已經過了‘噸拳’那一關了。”
唐勁一怔:“怪不得!那會兒圖蘭見了她,就跟貓見了腥似的!”
簡丹好氣又好笑,踹了唐勁一腳:“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她沒下力氣,所以唐勁壓根懶得躲,胡亂揉揉就算意思過了,只在那兒琢磨:“原來棟子說的是真的!”
“棟子說什麽?”
“他說他——從小雪那兒獲益良多。”
“那是好事啊。以武會友。”
唐勁不大甘願地點了一下頭,突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哎,你呢?”
簡丹比了一個“六”。
唐勁意外,旋即大驚失色,臉都垮了:“完了完了!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兒!還叫不叫人活了!”
簡丹好笑,一臉無辜湊到唐勁面前去惹他:“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就是有意——”唐勁突然卡了,“你……怎麽練的?”
他家丹丹再聰明、悟性再好、學東西再快,入門前後在那兒擺著,沒個五六年的日積月累,壓根趕不上他啊!
除非,除非跟老營裡那樣折騰,甚至更折騰……
……
簡丹看了一眼唐勁:“你猜得沒錯。”
唐勁說不出話來了。
簡丹平靜地把話題岔開了:“要不咱們找個時候玩玩兒?切磋,你贏面兒還大一些;要是來真的……誰知道呢。”
唐勁沒好氣了半秒鍾,忽然失笑:“我輸。”
簡丹意外。
唐勁望著簡丹,拉了她坐下來:“我沒你狠。”
簡丹看向唐勁;兩人目光相接之間,簡丹靜靜望了唐勁一小會兒,突然別開了眼。
她有一點混亂。
直接動手,她不知道答案,她也不會允許——三十六計七十二變一百零八種妥協之外,還有“腳底抹油”這一招;但另一方面,她的確做過大義滅情的事兒。
那不是她想要的。是兩個人身份所致——他們各自所屬的利益集團關系改變,他們彼此之間的立場也隨之改變。
她不得不二選一。
她願意做一個妻子並為此徹底改行,但是不願意做一個政治裝飾品。
類似的,那個男人樂於把他珍愛的海耀寶石切割製成兩人低調的訂婚首飾,但是不願意割裂他與他家族的榮辱與共。
所以他們只能天涯陌路,從此各自為戰。
……
唐勁捉了簡丹摟懷裡,親一下:“怎啦?”再親一口,“怎麽了嘛。”
簡丹輕輕一搖頭:“沒有。只是——你喜歡狠心的女人?”
因為樁子?因為失去過不止一個戰友,所以喜歡厲害的、遇到什麽都能對付的、無畏無懼、有能耐一直活得好好兒的女人?
人之常情, 不難理解。男人也是人,也需要安全感。只是像唐勁這麽長的男人,很少會說出來,甚至不大肯承認罷了。
“什麽叫‘我喜歡狠心的女人’!”唐勁忿忿一晃簡丹、再一晃,“我有那麽犯賤嗎?!”雖然他常常犯賤,可怎麽也沒到那程度!“明明是‘我喜歡的女人好狠的心’!誰叫你就這樣兒!”怪你怪你都怪你!統統都怪你!
——彪悍的邏輯!
簡丹絕倒!一下子忍俊不禁。
“笑什麽?”唐勁聽著覺得不妙,“我說錯啥了嗎?我說你笑什麽啊!”
“沒錯。”簡丹丟開了那些事,掐了唐勁的腰回晃了他一下,順帶小摸了一把,“你就是個倒霉的家夥,一不小心叫我給逮著了。”
“誰說我倒霉了。”唐勁癢癢得酒窩一冒,想了想,忍不住給樂了,摟著簡丹搖來搖去,“哎,說真的啊,不是跟你開玩笑啊——我爺爺的爺爺的墳,風水挺不錯來著。老家叔叔伯伯他們,每年清明都會去上香。前兩年還給整了整,我爸也出了份子錢的。”
這該說是“封建迷信”呢,還是“長期的、集體的、積極的心理暗示”?
簡丹一念閃過,莞爾失笑,兩者都沒提——她親了唐勁一下。
結果招來一個吻。
這個吻只是開頭,開了頭就沒完。唐勁孜孜不倦,軟纏硬磨,將簡丹的晚飯徹底改造了一回。
他們膩在一塊兒胡亂吃了東西,倉促轉去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