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心裡委屈,又不敢還嘴,只能低著頭,左耳進右耳出,隻當龔中素在唱歌。
龔中素罵累了,坐下歇氣,管事婆子來報李姨娘:“隔壁大奶奶讓人送冬至盤來了。”
李姨娘趁機掩了出去,一看明菲送來的冬至盤,就有些為難,勉強笑道:“你們大奶奶這冬至盤準備得可真精致。”
明菲這個冬至盤做得豐盛,不同於一般走形式的那種,羊肉,豬肉,鹿肉,魚,蝦,干貝,糕點,果子都有,肉是精選的,魚,蝦也極新鮮,糕點不是自家做的,而是去外面有名的糕點鋪子買來的,都是二房的人愛吃的,少說也要四、五兩銀子才能做下。
送冬至盤來的是王天保家的,聞言便笑道:“姨奶奶,我們大奶奶給別家的也就一般。這樣子的就是備了三份,另兩份分別送給了陳家和蔡家。大奶奶說,都是自己人,自然要挑好的。”
李姨娘為難得要死,她原本也準備了冬至盤,打算等明菲讓人送過來的時候再帶回去,可如今看了這個,卻是拿不出手了。她準備的那個隻值得幾錢銀子,怎麽還?少不得還要重新打算,當下便道:“難為你們奶奶想得這般周到。”猶豫再三,不好意思地拿了幾十個錢賞王天保家的。
王天保家的笑嘻嘻地道:“姨奶奶客氣,我們奶奶先前就交代了,不許我們接姨奶奶的賞錢。說是自家人,不興這個。奴婢若是接了,要被罰的。”
李姨娘也知人家看不上自己這幾十個錢,只是王天保家的這個說法,卻是讓她有了台階,也就不再堅持,便客客氣氣地送走王天保家的。回過頭來暗想,明菲想得周到,知道自己是丫頭抱著金元寶,萬事皆不得自主,有意在下人面前保全自己的體面,自己也要主動些才是。急抓抓地回去找龔中素商量,意思是二房的臉面還是要撐的,趁著天色還早,另外備個體面些的冬至盤送過去。
龔中素卻道:“講這些虛禮做什麽?我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量入為出,他們有錢鋪張浪費,咱們卻是沒有。你原來備的是什麽樣,就送什麽樣的過去。莫非她還敢嫌不好?”
禮尚往來,這是兩家人,再怎麽窮,這個冬至盤還是能還得起的吧?李姨娘無奈,暗想,反正丟的不是她的臉,她一個無兒無女的姨娘,能怎樣?本待賭氣讓人送過去就不管,左思右想,還是命人拿上將先前備了的那冬至盤,自己親自送去隔壁。
明菲正與薛明貴商量第二日冬至請鋪子裡的掌櫃、管事們吃飯,順便把人事變動去留問題搞定的事,聽說李姨娘親自送冬至盤來了,不由有些驚訝。少不得將手裡的事情暫且放下,請李姨娘進來。
李姨娘命人將冬至盤放到桌上,微紅了臉道:“大奶奶,我……”
明菲眼角一掃,早將盤裡的東西看清楚,果然和她先前預料的差不多。不過她送這個冬至盤,卻是真心實意,圖的就是一個過節熱鬧,並不是送出去多少,就想要收回來多少。見李姨娘害羞,便笑著上前握了她的手,笑道:“姨娘要忙一大家子的事,還要準備明日的家宴和祭祖,使人送過來就是了,怎地還親自來跑這一趟?”
李姨娘道:“我初次管理家事,錯漏之處百出,又沒有什麽見識,準備的冬至盤卻是拿不出手。見了大奶奶準備的,很是慚愧,只是倉促之間,也來不及調整。還望大奶奶多多包涵。”
明菲笑道:“都是心意,我看姨娘搭配的這個就比我搭配的好看。”心中卻是有些感歎李姨娘遠比龔二夫人、朱姨娘、龔妍碧等人都識大體。誰都知道她跟著龔中素在任上多年,人情來往一直都是她掌著的,並沒聽說過愚笨,出過錯漏,如今不過是做不得主,身份尷尬——管理二房這個爛攤子的,做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就要挨罵。她卻把這事全攬在自家身上,顧全了龔中素和二房的體面。
明菲想到此,便拍拍李姨娘的手,低聲道:“姨娘你辛苦。”
這就是命,李姨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苦笑。
薛亦青在一旁看熱鬧,見狀忙剝了一個橘子遞到李姨娘手裡,甜甜地道:“姨娘你吃橘子,烤熱的,不涼。”
李姨娘便邀薛亦青參加冬至家宴:“表小姐愛吃什麽?我好提前讓人準備。”
薛亦青笑道:“姨娘,我不挑食,大家能吃的我都能吃。”
李姨娘笑笑,暗示身邊跟去的丫鬟自去打聽薛亦青的愛好,又問明菲:“大奶奶明日的早飯也過去一並用罷?”
明菲搖頭:“只怕不行呢。剛才我還同薛總管一起商量,明日要請各鋪子、莊子的管事吃飯,大家辛苦了一年,該敬他們一杯酒才是。大爺不在,我少不得硬著頭皮上。”
“那您忙著,我也還有事要做。”李姨娘聞音知雅意,起身告辭,待回到家中,龔中素已經命人將明菲送去的糕點拿來吃上了,又興致勃勃地吩咐她:“趁新鮮將她送來的那些鹿肉、魚、蝦拿來做個小火鍋。好久沒吃鹿肉了。”
李姨娘擠出一個笑臉,怏怏地往廚房而去。
第二日早上,明菲按著冬至要穿新衣的習俗,裝扮一新,帶了同樣穿了新衣的花婆子、金簪、丹霞、白露等人,坐了馬車,在薛明貴的帶領下往包席的酒樓去。薛明貴包了一層樓,將長房凡是有些頭臉的管事、掌櫃、大夥計都請上。
明菲特意去早了些,坐在大堂上首現用屏風隔出來的包間裡,隔著簾子默默觀察進來的眾人,薛明貴在一旁細細解說。特別指了先前推薦給明菲的兩個人給她看,一個是綢緞莊的大夥計羅朝定,長得斯文清秀,笑得溫和;另一個則是香油鋪掌櫃的兒子韓明,又黑又瘦,眼裡閃著精光。
薛明貴道:“羅朝定為人寬厚公道,能說會道,綢緞莊的阮掌櫃老了,將來可以讓他接上;韓明精得像鬼,為人謹慎,吃得苦,采買的事情交給他辦,很是妥當。”
明菲“唔”了一聲,朝金簪看了一眼,金簪會意,拉了丹霞、白露到一旁低聲說話。丹霞羞得不行,白露垂著眼不語。明菲由不得暗歎了一口氣。
少頃,眾人到齊,明菲隔著簾子說了場面話,宣布了人事變動,勉勵一番後,主持著開了席,敬了眾人酒,略坐了坐,便讓薛明貴負責招呼,自己帶著金簪等人從側面的樓梯悄悄下了樓,先去了餐霞軒取了早就訂好的菜肴,用食盒裝了,去了天慶觀。
因是過節,天慶觀裡沒有香客,靜悄悄的。無涯迎了明菲進去,笑道:“真人正念叨您呢。”
老道士饞蟲犯了,等著她送好吃的來,怎會不念叨她?明菲暗自好笑,問無涯:“真人這幾日身子可好?”
無涯有些發愁:“還是懼寒,夜裡兩個火盆也不夠。”
明菲聞言不禁暗歎了一口氣,自入冬以來宋道士就出現了畏寒怕冷的情形,到底是人年齡大了,也不知道他能再撐幾年?
未到院門口,就聽見宋道士在撒賴:“我剛才不是想落在這裡,我是不小心,人老了,手抖了,你明白嗎?我原本是把子落到這裡的,這裡!”
清虛無奈地道:“師父,從小您就教我,男子漢大丈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特別是落子無悔,您怎能耍賴呢?”
宋道士道:“我說你小子什麽意思?管得夠寬,夠沒良心的啊!老道士我老了, 你還不許我手抖?知道我手抖,不但不擔心,還落井下石,要賴我的棋,有你這樣當徒弟的嗎?你就是這樣孝順我的?我還偏就要落在這裡了,你要怎麽辦吧?”
無涯笑道:“真人最近總拉著清虛道長下棋,卻從來沒下完過,每次都是耍賴,吵架,然後將棋盤全打亂。”說著上前叩了門,“真人,龔大奶奶看您來啦。”
果然屋子裡嘩啦啦一陣棋響,宋道士道:“不下了!不下了!你小子總耍賴,欺負老道士手抖,眼睛不好,記性不好。再也不和你下了。”
門打開,宋道士興高采烈地迎出來,一眼看見金簪等人手裡的食盒,包袱,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揮手將無涯趕走:“快到前面守著去。”
宋道士“啪嗒”將門關上,雙眼發光,小孩子似的去揭食盒的蓋子:“丫頭,你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好久沒吃葷腥,饞得厲害。”看到都是他愛吃的菜,興奮的催清虛:“快把桌子收拾出來。”
待金簪將碗筷杯碟布好,白露與丹霞將菜擺好,他也不等別人,自己先就坐下開吃,邊吃邊說:“吃一頓少一頓咯。”
明菲擔憂地看向清虛,只見清虛怔怔地看著宋道士的背影,眼裡滿是難過,便悄悄問他:“脈象怎樣?”
清虛歎了口氣,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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