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貴妃之爭(2)
第一五三章貴妃之爭(2)
長春宮裡依舊是暖香融融。語聲嚶嚶。
可是當繆鳳舞邁過門檻,踏進殿內時,所有聲音都仿佛是被一陣風刮飛的葉子,一瞬間就消失了。
繆鳳舞感覺到了氣氛不對,腳步在門檻內頓住,愣了一下。結果被後面跟進來的龔宓撞了一下後背,不得不邁步往前繼續走進去。
剛剛繆鳳舞沒進來之前,這殿內的話題的確是關於她。
本來皇后今日到長春宮後,臉色就不太好看,眾妃也是心中惴惴,打量著太后與皇后的神情,想要看出些端倪來。
誰知剛剛藍淑妃一進來,向太后請過了安,也不起來,委屈地眼淚汪汪的:“太后英明,臣妾這掌宮的差事實在是做不下去了,求太后體諒臣妾,另覓能人吧。”
韋太后當然知道她在鬧什麽脾氣,行曄昨兒晚膳之後,來長春宮與她商議過給繆鳳舞晉位一事。本來太后也覺得這事唐突,但是行曄在她面前說了許多動情的話。令她很是難心。
行曄正當年輕氣盛的時候,韋太后曾經給予他情感上的重創,一直都是隱在母子二人心中的傷。雖然這皇家母子表現得母慈子孝,被天下人尊為典范。但是韋太后在面對行曄時,心中那種怯愧,大概只有他們母子二人能懂得。
因此當行曄對她動之以情時,她只會覺得自己啞口無言。她想:既然他喜歡,就由他鬧騰去吧,自己如若從中阻撓,只會勾起當年的不愉快記憶,在他的心上再結一個結扣。
“皇上喜歡,自己做主就好,哀家也希望皇上身邊能有一個貼心的人。皇上一國之尊,要給誰晉位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只是德妃這個位份再往上晉的話,怕是會觸了趙氏與馬總管的痛處……”
行曄聽太后這樣說,哼了一聲:“兒臣忍了他們許久了,這一次一定要碰一碰他們的底線。朕身為一國之主,卻一直被一個宦豎束縛著手腳,即便將來完成一統大業,也沒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那個老閹豎,我早晚要端了他的老巢!”
行曄咬牙切齒地說起馬清貴,太后更是愧得不知說什麽。於是繆鳳舞晉德貴妃一事,在太后這裡便沒有了阻力。
但是今兒一大早,當後妃們陸續來到長春宮時,太后一一看過她們的臉色,就知道這件事已經在后宮傳開了,而且對繆鳳舞不忿的。可不止皇后一個人。
藍淑妃是最藏不住心事的,她在心理上難以平衡,也是在眾人意料之中的。她進宮七年了,協助皇后掌理后宮事務,也有五年時間了。
在眾人的眼裡,她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用她這一步棋來拮抗皇后。但是淑妃自己一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她要的只是行曄的關注與重視,她相信自己所做的努力,總有一天會得到皇上的認可。如果有那麽一天,皇后被廢,上位的一定是她。
繆鳳舞從美人晉到德妃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不妙了。她還來不及打壓,繆德妃被人劫走,在外頭轉悠了一個多月後,回來竟然直接就要騎到她的頭上了。
這讓她情何以堪?
宇文柔珍她是不在乎的。宇文氏如今在宮裡如同一個影子,之所以還能享有今天的尊貴地位,無非仗著以前太子正妃的身份,以及宇文家在北魏朝中百余年來形成的龐大勢力。
可繆鳳舞若再晉了貴妃,那無疑就是皇上樹起一個風向標,告訴大家后宮以後的風向。而她辛苦了這麽久。最後輸給了一個無功無勞的小丫頭,她是斷斷不會忍下這口氣的。
太后看她一副哭唧唧的樣子,不由地頭痛,擺手道:“哀家這把年歲,管不了你們年輕人的事了,你要辭要留,都找皇上說去。還有你們一個一個都算上,願意來陪哀家說幾句話的,你們就高高興興地來。不願意來的,哀家也沒有綁著你們,都耷拉著臉,給誰瞧顏色呢?”
皇后聽太后這話,分明就是在說她,乾脆借著藍淑妃的引子,開口直接說道:“太后,淑妃的委屈臣妾最能體諒,好歹她也操勞了這麽多年,也沒見皇上破個例晉她一級半級。偏偏是一個黃毛丫頭惹禍精,從她入了宮麻煩就不斷,將她捧得那麽高,豈能讓人心服?”
太后聽皇后直說了,偏臉看她:“聽皇后這意思,是在給哀家建議,向皇上請求晉淑妃的位嘍?”
趙皇后當即就閉了嘴。不管是繆鳳舞還是藍惜萍,誰上了貴妃之位,對她都是一個威脅,明確警示她這皇后之位是岌岌可危的。
太后讓冷嬤嬤扶起了藍淑妃,然後對大家說道:“德妃雖然年輕不壓事,但她對皇上一心一意的忠誠與照顧。你們哪一個比得過?若是你們也多學學她,少在內心裡撥拉自家的小算盤,多為皇上想一想,皇上自然會看到你們的好處……”
“太后此話,倒是一杆子打倒了我們一船人。”良妃紀安陽笑著看太后,卻是言辭犀利,“我們這一幫姐妹雖然老的老,小的小,不懂事的時候也有,總讓太后操心。可是我們好歹伺候了皇上這麽多年,為皇家添枝散葉,延承龍嗣,也都盡著心力。德妃雖然乖巧,可她才在皇上身邊呆了幾天?她這樣青雲直上,實在是難以服眾。”
“正是正是!太后可要勸皇上幾句,不能受人偏惑,忘了我們這些一心一意忠愛他的人……”接良妃話茬兒的是修媛左娉婷。她昨兒晚上一宿沒睡著,到現在還紅腫著眼睛,本來是打算遣人來長春宮告假的,可是一大早就聽說皇上要晉德妃為德貴妃,這個消息如五雷轟頂,驚得她心都要飛出來了。
於是她趕緊梳洗一番,強撐著來了長春宮。就為聽一聽確切的消息。
她話還未說完,簾櫳一挑,繆鳳舞就從外頭走了進來。嚇得她渾身一哆嗦,趕緊閉了嘴,下意識地用帕子掩了自己的左手。
繆鳳舞就在這一屋子異樣的目光中,來到太后的跟前兒,跪下請安:“臣妾給太后、皇后請安,太后與皇后萬福。”
太后一抬手:“起來吧,怎麽臉色這麽差?昨兒沒歇好嗎?”
繆鳳舞起身答話:“回太后,昨兒陪玉泠玩得晚了一些,沒有睡足覺。待補足了覺。臉色就好看了。讓太后操心了。”
玉泠也跪下請安:“皇奶奶早安,皇后娘娘早安。”
韋太后一見玉泠,不由地露出笑意來:“喲!寶公主也來了?是不是抓住你母親不肯丟手了?”
玉泠跳起來就往太后身邊跑:“皇奶奶,我貼藥了,癢癢的……”
韋太后一把摟住她,摸著她的小羊角辮子笑問道:“貼什麽藥?是不是你不乖,摔破了哪裡?”
“才不是……”玉泠一邊說,一邊去掀自己身上那件淡粉提金花絲緞的襖子下擺,“你看你看,貼在肚肚上。”
韋太后趕緊一邊笑一邊摁住她的手:“哎喲傻玉泠,公主的肚皮是不能隨便給人看的,懂不懂?一會兒咱們到暖閣裡,把她們都攆出去,偷偷地給皇奶奶看。”
“噢……”玉泠似懂非懂,放了自己的衣擺。
“玉泠怎麽了?為什麽要貼藥?”太后轉過頭來問繆鳳舞。
“太后不用擔心,她就是昨晚說了幾句夢話,睡不安穩。大概是臣妾丟下她太久了,冷不丁地見了,興奮過頭了吧。”繆鳳舞答著太后的話,拿眼去瞄離她不遠的左娉婷。
左娉婷本來正緊張地看著玉泠,感覺繆鳳舞在瞧她,趕緊垂了頭。
太后聽她這樣說,便放了心。今兒殿上的氣氛怪異,她也懶得理那些各懷心思的妃嬪們,正好玉泠來了,她就逗玉泠說話兒。
繆鳳舞環顧身邊,見投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友善,便不去看她們,隻低頭繞著自己的帕子。
“剛剛你沒進來的時候,這裡爭得可熱鬧呢。”坐在她上位的宇文柔珍湊到她的耳邊,悄聲對她說道。
繆鳳舞覺得此時不太適合談這個話題,就偏頭衝她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感謝她的提醒。可是宇文柔珍卻繼續說道:“淑妃進來就向太后哭訴,說她辛苦了這麽多年,卻讓你搶了上風,要甩手不幹了。皇后難得與她站在一條線上,鬧騰了好一陣子。”
“什麽上風下風的?貴妃姐姐在說什麽?我怎麽不知道?”繆鳳舞隻好裝糊塗。不去她的話茬兒。
“柔珍你咬著德妃的耳朵,說什麽呢?”皇后本來看著繆鳳舞就揪心,見宇文柔珍與她面貼面低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噢……”宇文柔珍轉過頭去,“昨兒只在德勝門與德妃見一面,也不曾說幾句話。我剛剛不過問她在外頭都經歷了什麽,有沒有害怕之類的話……”
趙皇后當然不信,沉著臉看繆鳳舞一眼,別過頭去。
那一天的晨省,因為德妃要晉德貴妃的傳聞,大家別扭地坐了一會兒,就被太后遣散,各自鬱悶不樂地回了各宮。
繆鳳舞起身的時候,被太后叫住,留下來了。
她跟著太后進了東暖閣中,因為知道太后要說什麽事,便沉默地垂首靜立,等太后先開口。
“你跟皇上在外頭大半個月,皇上有沒有跟你提過晉位的事?”太后在榻上坐好了,端著茶,看著繆鳳舞。
“回太后,這一個月裡,臣妾先是在劫匪的手中,輾轉顛沛,後來與皇上在崇州相會,戰爭也隨之打起來了。皇上那一陣子忙得見不著面兒,更沒功夫跟臣妾提起后宮的事。”繆鳳舞如實答道。
“這樣看來,這就是皇上的心思嘍……”太后見她答得沉穩,估摸著她也沒有說謊,“咱們大魏開國以來,歷經五朝,后宮中自來就是一後四妃率九嬪以下,有貴妃封號的,也只有在曄兒這一朝。柔珍的事你應該聽說過一些,因此她那這個貴妃雖然破了大魏的例,倒也沒有人提出異議。但是你不同……”
她說到這裡,抬頭認真地看住繆鳳舞。繆鳳舞覺得這種時候,自己最好不要貿然開口,便更加謙遜地垂了頭。
“照你的出身,原本連妃位都晉不上的。當初皇上將德妃的缺位賜予你,哀家也是反對過的,只因這是祖宗先例,輕易改不得。誰料到這才幾個月的功夫,皇上竟然連德妃這個稱號也不滿意了,非要在中間加一個貴字。不知道你能不能想明白這其中的利害,加上這個貴字,可不光是在位份上升一格這麽簡單,皇上與哀家要頂的壓力,大概是你想像不到的。”
“太后,臣妾並無心爭位,臣妾只求這一生能夠安然守在皇上的身邊,便是洪福齊天了。不管是德妃還是德貴妃,對於臣妾而言,真的是沒有太大的區分。若是為這件事,讓皇上與太后承受太多的壓力,臣妾於心難忍。因此這晉位的事,太后還是勸一勸皇上,就算了吧。”繆鳳舞說得很真誠,她的確是沒有奢望過貴妃之位,她的心一直很安分,能守住行曄,對她就是一件幸事。
太后聽她這樣說,微微歎息:“眼巴巴地往上攀的人,往往還得不到,偏就你這樣不在意的人,一步一步走得倒穩。皇上的主意已定,哀家也不打算阻撓他去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只是這樣一來,你就要面對許多的艱難,不僅僅是女人之間的妒嫉,可能還會有更艱難的事,你年紀輕,經事淺,哀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繆鳳舞聽太后這意思,是支持她晉位的。她覺得自己若再推脫,未免被太后看輕,便點頭道:“臣妾一切聽太后與皇上的安排,至於太后所說的艱難之事,相信有太后與皇上支持,臣妾能應付的。”
太后對她的答話挺滿意,點了點頭:“哀家也不在意這宮裡是一個貴妃還是兩個貴妃,只要你以後多替我皇兒分憂,多為他著想,不要辜負他對你的信賴。”
繆鳳舞喏喏地應下了,也不知道太后最後那幾句,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什麽意味。她現在也沒有功夫來想這些後續的事,帶著玉泠回攬月宮去了。
剛進了屋,含香正給她更衣,小雲就進來說,春順在外頭有事求見。繆鳳舞坐下來喝了一口熱茶,吩咐讓春順進來。
春順一進屋,先是跪下了請了安,一臉歡喜的樣子。
“春公公何事這麽高興?”繆鳳舞見他笑得賊賊的,不由地好奇。
“娘娘,奴才剛剛出去了一趟,聽了一件可樂的事,回來急著說給娘娘聽。”春順自從當了這攬月宮的管事太監,沒少得含香的好處,他當然知道這些好處是從哪裡來的,因此對繆鳳舞很是忠誠。
“奴才聽說,剛剛淑妃娘娘去了萬泰宮,正趕上皇上下朝回去,她就攔在禦書房的門口跪著,嚷嚷著她管不了這后宮裡的事了,讓皇上另覓能人……”
“噢?”繆鳳舞放下茶盞傾身向前,心想:這藍惜萍未免也太魯莽了吧?這事到目前還只是皇上與太后、皇后商議過,還未對外公布,大家都只是聽說,她就闖到萬泰宮去鬧,這不是找麻煩嗎?
果然,就聽春順繼續說道:“皇上當即就火了,問她鬧騰個什麽勁?淑妃就說,皇上既已經不信任她了,何不讓德妃來撐這一攤子。皇上當即命人把皇后也叫了去,責問皇后在鳳儀宮裡商議未決的事,為什麽要向外泄露,是不是想攪起后宮紛爭……”
“皇后辯稱不知道淑妃是從哪裡聽來的,皇上也不信,將她二人一同訓責了一通,打發出來了。”
“噢……就這事?”繆鳳舞心裡轉著念頭,面上卻沒有表情。
春順抿了抿嘴唇, 補充一句道:“聽說皇上警告淑妃娘娘,要她回來想清楚,若她真要撂挑子,再去向皇上請辭,皇上必不會留她的。”
繆鳳舞挑了挑眉,示意她知道了。春順便起了身,準備告退。繆鳳舞看了含香一眼,含香就隨著春順到門口,塞給他一塊銀子。
回頭含香便說道:“淑妃真是太直魯了,越是這樣的時候,越需要抓住權力,她倒賭氣往外推。”
繆鳳舞對這件事未做任何評說,只是囑咐含香:“你去跟咱們宮裡的人說,這一陣子言行要謹慎,沒事不要出宮,更不要四處打聽傳言,誰也不要落了人把柄,否則我不饒的。”
含香答應一聲,出去集合宮人訓話去了。
繆鳳舞正撫額思索著這件事,一轉頭見玉泠掀著襖子在撓肚皮,趕緊過去摁她的手:“玉泠乖,不要用手撓。”
“肚肚癢……”玉泠被抓住了手,就使勁地扭著身子,好像她扭得歡,就能解癢一樣。
“含玉……”她起身叫含玉,卻不料含玉也正走進屋來:“娘娘,孝毅郡主在宮外候見。”
繆鳳舞一聽司馬縈來了,高興地一拍手:“快讓她進來……對了,你讓人去太醫院領些止癢的藥膏來,塗到寶公主的藥貼上,給她換上。”
含玉答應一聲,轉身出去。
沒一會兒功夫,環佩叮當,衣袂悉索,一個俊爽的女子從門外走進來,笑著迎向繆鳳舞跪下:“娘娘萬福,娘娘可算平安回來了,臣婦這一個多月真是擔心死了。”
繆鳳舞笑著上前扶起她:“宋少奶奶好!咱們坐著說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