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二章 恩怨往事
白璿子這個女人。 更新最快與漢家女子大為不同。
她自小被她的娘親灌輸了滿腦子的女愛天經地義、女人的美貌長壽全仰賴於男人的精氣養護這一類的觀念,對於她來說,與男人燕好,就如同飲水吃飯一般尋常。
博得男人的歡心,是她的一項基本生存技能。她隨韋漢良遠離苗地,來到昂州韋府之後,見識到了她平生未見的榮華富貴,令她傾心羨慕不已。
於是她極力地逢迎韋漢良,將她從她母親那裡學來的勾人之術發揮到了極致,令魏國威名赫赫的虎賁大將軍沉醉在她的靡蕩之中,終日,英銳之氣大減,她也如願得到了期盼中的富貴生活,揮金如土,窮奢極侈。
接到韋榮慧的信後,韋漢良掏心挖肚地不舍,卻也不敢違貴妃的懿旨。他還怕白璿子不從,那天早晨,他哄騙她說,帶她去新開的珠寶樓挑選首飾,將她塞進轎子裡。直接送到了太子府。
卻不料當白璿子得知自己已經被韋漢良送到太子的手中時,不但沒有哭鬧不從,反而在心裡有另外的算計。
即便她對北魏王朝的官製再不熟悉,她也曉得太子是將來的皇帝,比虎賁將軍不知道高出多少去。她覺得只要自己做得好,未來的日子一定比在將軍府中好上百倍。
那個時候,行曄剛滿十四歲,尚未成親。雖然他已經在各部開始掛職歷練,看起來少年老成,但是於情感一事,他還是一個懵懂未開心智的少年。
而白璿子那年十七歲,閱人無數,婉轉玲瓏。
白璿子為求富貴,不吝色相,用盡手段討好行曄。對於女人的體驗還很生嫩的行曄,根本經不住這位圓shu女人的。
他很快就淪陷了,將他人生的第一次交給了白璿子。青澀的他在白璿子嫻熟而妖媚的進攻之下,yu仙yu死。從此後他就深深地迷戀上了白璿子。
兩個人在太子府中過了幾個月神仙眷侶般的日子,行曄寵著白璿子,恨不能傾其所有換來她嬌媚的一笑。
但事實上,韋貴妃拿白璿子討好光熙帝的念頭很堅決。她將行曄召進宮中,問他白璿子可堪大用。行曄便說白璿子姿色平平,木訥呆板。
韋貴妃心中奇怪,行曄對白璿子的評價與韋夫人所說大相徑庭。
她覺出蹊蹺來,便於某一日突然向光熙帝請旨出宮,突襲造訪了太子府。
真是不巧,當她在沒有任何通傳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行曄的書房中時,正讓她撞上了行曄不好好讀書,與白璿子你儂我儂的場景。
韋貴妃親眼見識了白璿子的煙視媚行,果然如韋夫人所言。而這個狐媚的女子竟然她的兒子,這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
於是她將白璿子強行帶出太子府,托韋夫人另做安置,準備擇機將她獻給光熙帝。
初識戀愛滋味的行曄,猛然間失去了白璿子,簡直如一頭小獸被奪走了心愛的食物。他與韋貴妃因為這件事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他堅決不同意將白璿子送進宮去。但是因著他的執迷,更加堅定了韋貴妃要將白璿子帶離他身邊的決心。
正當行曄為失去白璿子而丟魂落魄的時候,被韋夫人藏在一個隱密之處的白璿子,卻正在為進宮做著準備。
失去了與英俊的少年太子相伴的機會,她也曾失落了幾日。可是當韋夫人親口告訴她,只要她能討得光熙帝的歡喜,以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時候,她的心機又轉動了。
她想也對,天下間極貴極富之地,莫過於皇宮大內。太子畢竟還沒有當上皇帝,如果她能跟了萬人景仰的魏國皇帝,說不定哪一天還能登臨鳳位。到時候榮華富貴自不用提。那天下人尊待的高高在上的感覺,想一想就令她垂涎。
於是她很快從離開行曄的失落之中振作起來,按照韋夫人的指示,開始熟悉光熙帝的一些性情嗜好,並開始修習光熙帝喜愛的一些雅樂歌舞之事。
待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韋貴妃將行曄召至眼前,向他陳曉利弊,痛責他之仁,沉迷於一個女人營造的溫柔之鄉不能自拔,不顧朝上爭儲奪位之勢嚴峻,不堪擔當大任雲雲。
行曄自然曉得他母妃的道理是對的,可是少年情懷初開的他,從情感上很難將自己深愛的女人獻給他的父皇。
韋貴妃自是不容他辯駁,她要為兒子的前程周慮,哪裡容他小兒女情腸?
行曄見拗不過母妃,突然心生一念。將白璿子送進宮又如何?如果她不肯好好表現,一樣入不了他父皇的眼。到時候他再將白璿子帶出宮去,這可就怪不得他了。
於是他答應韋貴妃,要親自將白璿子送進宮去。
韋榮慧當時並沒有懷疑兒子的意圖,因為行曄一向是一個果決智謀的少年,否則他也不會在眾皇子之中脫穎而出,被光熙帝立為儲君。
行曄便有了機會再見到白璿子。
他不知道韋夫人是如何白璿子的,他沉浸在再度重逢的喜悅之中,並不知道白璿子見了他,有多麽地震驚。
他向白璿子道歉,企求她的原諒,向她道明了他的不得已。白璿子多麽狡黠的女子,當然不會得罪這位未來的皇帝。
於是她含悲帶怨,哭訴她對行曄的不舍。又轉而表示她不怪他,只要是對他的前途有利,她願意犧牲自己,為他謀取優勢利益。
行曄聽了她的話,感動得無以複加。
他將自己的主意講給她聽,要她進宮之後,於光熙帝面前,一定要收斂風情,訥言滯行,只要光熙帝看不上她,他與她就能一生相守了。
白璿子當即流淚:“太子殿下此言,正是璿子近日所想,璿子一心牽念太子殿下,怎能願意再侍奉他人?雖然璿子迫不得已習練琴舞,也只是敷衍塞責,並未盡心,隻盼著被皇上嫌棄,能再度出宮來,與太子殿下重結連理。”
白璿子為了證明自己對行曄的忠誠,當即操琴,彈奏了一曲韋夫人教導給她的《雁渡寒潭》,果然是琴藝粗糙,勉強成調。
行曄很高興。因為他的愛人與他心有靈犀。他只等著看到光熙帝對白璿子視而不見的樣子,然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白璿子帶出皇宮,收入太子府中。
於是在行曄十四歲那年的九月三十日,他帶著白璿子,入宮覲見光熙帝。
“父皇,兒臣日前視察南方水情,偶遇一位苗疆女子,溫婉動人。兒臣思及父皇憂國憂民,日理萬機,自清妃娘娘去逝之後,身邊再無貼心之人。兒臣便將此女子帶了回來,或可解父皇於國事之余的憂疲,也未可知。”
光熙帝雖然一直覺得韋氏工於心計,不太待見她,但是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卻是非常滿意的。雖然他無心再對后宮施以恩寵,也不相信除了清妃之外,還會有什麽溫婉動人的女子能打動他的心。但既然是太子的一片孝心,他也不好硬生生地駁回。
於是他對行曄和氣道:“曄兒有心,朕老了,沒有那些心腸了。”
行曄揣摩著光熙帝說話的語氣,便將白璿子領進了屋。隨後他悄然地退出了禦書房,在外頭等著。
他等著白璿子在禦書房內將戲演砸之後,被光熙帝驅趕出來。他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白璿子彈奏那一曲《雁渡寒潭》,光熙帝一定會覺得她玷汙了清妃生前所作的好曲子,惱憤之下,必然將她攆出來。
果然,他出來沒一會兒,禦書房內就響起了白璿子那嗡錚嘈亂的琴聲,正是那首《雁渡寒潭》。
行曄聽著那缺音少律的曲子,露出欣慰的笑意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與心愛的女人在未來的日子裡,同寢共居,舉案齊眉的幸福景象。
一首不堪入耳的《雁渡寒潭》彈至一半,突然就停住了,仿佛一個人正捏著五音不全的嗓子唱歌,一旁有經不住噪音折磨的,出手掐住唱歌之人的脖子一樣。
這完全在行曄的意料之中,光熙帝是不可能允許清妃的心血之作被人彈成這個樣子的。
他眼巴巴地望著禦書房那兩扇雕花鑲琉璃的大門,等著白璿子從那裡走了出來,衝他盈盈一笑,為他們的計謀得逞而高興。
可惜接下來的事,完全脫離了行曄的預期。
禦書房內的琴聲戛然而止,但是白璿子並沒有開門而出。足足有一個時辰,禦書房裡都亮著通明的燈火,既不見有人出來,也不見有人進去。
行曄站在夜風之中,越等心越冷。一直到三更鼓響。他看見馬清貴從禦書房走出來,召了一頂寬大的暖轎。隨即他看見了白璿子攙扶著光熙帝,說笑著走出了禦書房。兩人同乘一轎,往光熙帝的寢宮而去。
那天晚上,行曄感覺初冬的風是那麽刺骨,像刀子一樣割痛了他的臉,像冰刺一般戳痛了他的心。
他看著那頂載著他心愛的女人和他父皇的暖轎漸漸地走遠,他的心裡充滿了怨恨。
可是當他獨自己一個人虛虛晃晃地往宮外走的時候,他卻想不出來他應該恨誰?
恨他的母妃嗎?他的母妃為了他這個太子之位,煞費苦心,忍辱負重。她的話句句在理,一個為君之人,當然不可能有之仁,也不可以沉緬於兒女情長。他的父皇就是前車之鑒,曾經那麽雄韜偉略的一代英主,在清妃因難產而逝之後,一蹶不振,越來越懶於朝事了。
恨白璿子?他更沒有資格,是他親手將她送進了禦書房,如何能怪得了她。
他能恨的唯有自己。他恨自己貪戀權勢,連心愛的女人都能獻出去,他恨那些與他爭奪儲位的兄弟,是他們逼他到這一步,令他不得不在父皇面前極力諂媚。
他懷著一顆怨恨的心回到太子府中,枯坐,未曾合眼。
第二天,宮裡傳來消息,白璿子被封為婉妃,名號雖在規製之外,地位卻與四妃並齊。
從那天開始,行曄心愛的女人,就成了他父皇后宮之中的寵妃。他怕聽到那些關於她的消息,更是怕見到她春風得意的樣子,於是他不到萬不得已,就絕不進后宮。
他想,時間是治愈心傷的良藥,他會慢慢地淡化對她的那份濃情。
可他畢竟是當朝太子,畢竟是皇家的孩子。他再怎麽躲避,也要給母妃請安,也要奉父皇的召入宮議事。
某一天,當他從韋榮慧的宮中出來,準備出皇宮去的時候,於一處圓亭之外,遇到了白璿子。準確的說,是白璿子早就瞄好了地形,在那裡等著他。
周遭無人,白璿子忘情地撲進他的懷裡,哭訴他的薄情寡意,將她一個人丟在這危機四伏的皇宮之中,竟從不過問。
行曄一時之間還把持得住,他推開了白璿子,以禮相見後道:“婉妃娘娘寵冠六宮,正是春風得意,不該來此見孤。”
白璿子越發哭得凶了起來:“我哪裡有春風得意?是你說只要曲子彈不好,你的父皇就會攆我出宮。可是我的琴藝本來就不好,那晚又刻意不盡心,怎麽還是被留下了?既被留下,我一個弱女子能如何?難不成違逆皇上,等著殺頭嗎?你倒是得意了,獻媚有功,皇上越發器重你了,太子之位越發地穩當了……”
行曄被她邊哭邊責罵著,簡直無地自容。
是啊,誰知道他的父皇是什麽心思,以前新進宮的女子,只要彈不好清妃的曲子,無一例外地被攆出宮去。怎麽到了白璿子這裡,他竟破例了?
他當然不知道,那晚光熙帝聽白璿子彈得那麽亂,惱她糟蹋清妃的好曲子,差一點兒掐死她。
白璿子在生死一瞬間,施展她的媚術,引起了光熙帝的好奇心。結果兩人在禦書房中就一番折騰,隨後坐暖轎回了寢宮,更是徹夜不眠,通宵歡好。
白璿子的媚功,本來就深得其母的真傳。再加上這幾年的歷練,更加爐火純青,世間沒有幾個男子抵得住她的,何況是先帝那條乾涸了許久的魚?
她順利完成了韋榮慧的授意,之間便收服了先帝那寂寞了許久的一顆心。她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也從那一晚之後開始了。
本來行曄在努力地淡忘她,她只要做好她的寵妃,侍奉好光熙帝,便可一生榮寵。
可白璿子是一個貪心的女人,先帝大她近三十歲,她很有遠見地想到了先帝駕崩後的日子。她的小算盤撥拉得很響,光熙帝是她前半生的依靠,而行曄將是她後半生的依靠。
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她雄心萬丈地準備收服父子兩代皇帝。
於是她摸準了行曄進宮給他母妃請安的時間,準時地候在了這裡。
行曄當時根本看不出這個女人的狡猾與貪心,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控訴他,令他一顆將要平息的心,再度掀起了波瀾。
他相信了她,一個女人在這樣一個紛爭不斷的后宮之中,侍奉一個自己不喜歡的老男人,那種痛苦悒悶,他想一想就會感到心痛。
可是她已經是他父皇的妃子了,他心疼她,又能如何?
他隻好軟語安慰,勸她要忠君奉上,要隨遇而安,他們兩個有緣無份,來生再相守雲雲。
白璿子可不想聽這些,她柔媚地靠近行曄,用近乎催眠一樣的聲音向他傾訴相思之情:“……妾身這一生,隻愛太子一人,太子如果棄妾身於不顧,那麽明天妾身就去投了金水河……”
“千萬不要!”行曄被她嚇住,“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你死了,讓我情何以堪?”
“那麽……太子可否不要再躲著妾身,時常地進宮來看望妾身呢?妾身並無他求,只要能遠遠地看上太子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白璿子一臉的情深意濃,如那夏天的炎炎烈日,刹那間融化了行曄心中凍結的熱情。
“只要太子牽掛著妾身,不管太子有何吩咐,妾身赴湯蹈火,也要替太子達成心願……”剛剛是情感,這一句又是利益上的。
行曄並非純真之人,身為皇家長大的孩子,能在八歲就被立為太子,面對皇兄皇弟虎視狼覷,穩居東宮不敗,除了韋氏家族的扶持,他自己也不是善良可欺之人。
眼前這個女人在討好他,在向他企求一份無望的情感,為此她不僅願意奉上她的身體,顯然她更願意成為他在宮內的一件利器,願意為他周旋謀算。
這個原本應該屬於她的女人,雖然如今榮寵無人能及,卻依然心念著他,為了得到他的情感,不惜做出如此做小伏底的姿態。
看著白璿子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如何忍心拒絕她?
情感當先,利益在後,白璿子終於打動了行曄。
從那之後,行曄經常進宮向母妃請安。而他與白璿子經常在路上偶遇,擇亭而坐,閑聊幾句。
這種情形,就如同一個人得了癢症,而有人偏偏要往他的癢患之處再放幾隻小螞蟻。那螞蟻在他的癢處來回地爬著,勾得他愈發巨癢難忍。
行曄本來就深愛著白璿子,每每與她相對,她嬌柔婉媚的樣子,對他是一種嚴酷的考驗。他需要多麽堅定的自持力,才能將白璿子當成他的長輩,以禮相待呀!
久而久之,他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終於有一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