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氣得渾身發抖,“我與你相好,難道便為難你?若是你不願與我好,早說便是,我也不眼巴巴地來尋你了,怪不得前兩回見面,你都不理我,我還當是有旁人在的緣故,原來根本就是你變了心。”
這實是一番渾話,若在兩人都還小的那會兒說說,便也罷了,可如今兩人都大了,華灼都訂下親事,再說這樣的話,若教旁人聽去了,還不知會怎麽想呢。
華灼都被他給氣樂了,想發作都發不出來,隻得道:“五哥哥你說什麽渾話呢,我隻說咱們再也不宜有書信來往,又不是說與你不做朋友,你混說什麽變心不變心,豈不是好笑之極,莫非你家的姐姐妹妹,大了以後,也常與外男子有書信往來的?我不信她不被長輩們罵死。”
“呃……”
章亦樂這才意識到,自己果然是說了渾話,女兒家名節要緊,又不是親戚,隨意與外男子通書信,若換了那等子古板嚴苛的家族中,不說罵死,只怕打死的也是有的,章家與榮安堂雖有故舊,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以前小的時候,書信往來,也要先經父母之手拆看,何況是現在。
一時間他有些訕訕的,撓著後腦杓,隻覺得發錯了脾氣,面子上下不來,硬是強辭奪理道:“我才沒有妹妹……”然後眼珠子一瞪,“你為何突然就訂親?”
華灼又讓他給逗樂了,這少年怎麽總是問些不著調的,她訂親不訂親,與他何乾,他就是想關心一下,也不能問得這麽直白呀,至少先要拐彎抹角地恭喜一下,然後再問問對方的家世、人品、才學之類的,這才像一位世兄的作派嘛。總之,這話他章五少爺問得出口,她卻是不好答的,情急中,隻得給了貼身丫環一個眼色。
“五少爺這話問得蹊蹺,我家小姐訂親,自是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七巧在自家小姐的一個眼色的指使下,大義凜然地挺身而出,代為回答了章亦樂不著調的問題。這門親事,是依足了禮數,名正言順訂下的,不是什麽私相授受、私訂終身之類的,所以你章五少爺管不著,問也不當問。
可惜章亦樂實在是個渾人,沒聽出七巧語氣下暗藏的不滿,隻瞪著眼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是問……”問了半天,他自己都沒搞明白他想問什麽,隻得“哎呀”一聲,道,“我是說,華妹妹年紀還小呢,急著訂什麽親事,再多玩兩年不是挺好的嘛。”
其實說到底,他還是計較著不能書信往來這回事,要是華灼不訂親,他就可以繼續給她寫信,把自己的小煩惱一股兒的傾訴出來,還可以光明正大的抱怨那些不如意的事,反正她也不像自己那幾個哥哥姐姐,不會教訓他,也不會認為他在發小孩子脾氣,有時候還陪他一起抱怨,多開心啊,現在不能通信了,他以後有煩惱,找誰說去,誰來陪他一起抱怨呀。
“感情你家的姐姐妹妹都是在家玩大的,五少爺,這裡是榮安堂,可不是章府,你這話還是回去對自家的姐姐妹妹說吧,可別在我家小姐跟前說,我家小姐還有事兒忙,沒那閑工夫玩去,五少爺,好走不送。”七巧半點不客氣,這渾人就該得指著鼻尖罵一頓才好。
“我沒有妹妹。”章亦樂認真地糾正,待看到華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的眼神,頓時泄了氣,“好吧,訂親就訂親,女孩子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恭喜華妹妹了,莊家……也還算不錯。”
總算說了句人話,華灼大松一口氣。
誰知道章亦樂接下來就又說了一句渾話:“但到底比不得燕家公侯府第,一門顯赫……”
“五哥哥住口,我與燕狂毫無乾系,休要聽信外間傳言。”華灼實在是讓他氣得半死。
章亦樂卻不服氣,道:“我與燕兄相識雖不久,但對他的才學人品也是極佩服的,那日他與我說,你雖非他的知音人,然而見字如見人,必定性格不同凡女子,且觀你行事,頗為大氣,他心中也有欽慕之意……”
“五哥哥,請吃茶。”
華灼讓他氣得實在沒力氣說話了,徑直給他端上一杯茶,好堵他的嘴。
“多謝華妹妹,我不渴,燕兄他心氣極高,難得有女子能入他的眼,我倒覺得……”
章亦樂顯然是沒看出華灼的意圖,繼續滔滔不絕,隻把燕狂誇上了天,大恨華灼訂親太快,若是再等一等,指不定就有一段更好的姻緣。
“合著五少爺今兒上門來,是代人說媒來的吧,只可惜咱們家沒有旁的小姐,我瞧五少爺家中姐姐妹妹倒是不少,不如說合說合,將來這位燕少爺,就是五少爺的姐夫妹夫了一家人了。”七巧冷冷地諷刺。
“呃……”
再怎麽遲鈍的人,總算知道有些不妥了,章亦樂尷尬地端起茶盞,低頭飲了一口,才道:“妹妹的丫頭好生伶俐的一張嘴……”
華灼笑盈盈地回道:“五哥哥謬讚了,七巧也就是嘴巴厲害些,若是換了另一個手腳厲害的,只怕這會兒五哥哥就坐不住了。”
換成八秀在這裡,恐怕直接就拿茶盞砸他的嘴了,連舞陽縣主都敢揮巴掌的,還不敢打一個嘴無遮攔的大少爺嗎。
“好好好,我不說了就是。”章亦樂捂住了嘴巴,總算是收斂住了。
華灼這才笑著問了他一些近況,章亦樂也挺爽快,有問必答,說到高興處手舞足蹈,說到不順心的事情就頓足揮手,十足的性情中人,氣氛倒也熱絡起來。
過不多久,方氏來請客入席,因為家中沒有男人,就請了華煥過來做陪,見是二堂兄來了,華灼就順勢避開了,章亦樂沒了說話的人,與華煥又不熟悉,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草草散了場。
兩日後,莊家果然來下聘了,這種場面華灼當然不能出面,只能派七巧去偷看,然後由宮彩來回傳遞消息,令她感到吃驚的是,做為莊家的代表,與孫大儒聯袂而來的,居然是陳祭酒。
兩家訂立婚約,互換婚書,需有人見證,枯月大師是方外之人,保個媒也就罷了,之後的事情不好再麻煩他,所以就由孫大儒代表華家,莊家也是不想丟面子,榮安堂能請到孫大儒這樣德高望眾的名士大儒,莊家自然不能被比下去,可是這訂親的日子定得太短,莊家準備不足,臨時能找得到的,也只有陳祭酒了,身為國子祭酒,隻論才華,絕對不輸於任何一位大儒,若說名望,甚至還要高出一些,畢竟國子祭酒不是普通的官職,誇張一點說,天下士子在陳祭酒跟前,都得尊稱一聲先生。
下聘不是簡單的事情,兩位大媒兼婚書見證人一早就來了,方氏親自出迎,一套禮節下來,直忙到過了晌午,又留了孫大儒和陳祭酒吃酒,棘手的是,這回方氏找不到人來做陪,頗顯得尷尬,她是婦道人家,不好陪客的,而孫大儒和陳祭酒又不是普通的客人,不好再請華煥過來,就是請了也沒用,華煥還沒那個資格跟他們同席而坐,頂多就是個執壺倒酒的,要說最合適的人,還是華大老爺,可是想想這門親事還是從榮昌堂裡搶過來了,方氏哪敢去請這位大伯,請了他也不會來。
華灼從宮彩的傳話中看出了方氏的難處,心裡也是為難,總不能收了聘禮就趕人走,酒也不吃不一杯,傳出去還不笑死人,那真成了俚語說的, 新人娶入門,媒人扔過牆,大笑話呀。
“宮彩,你去跟我娘說,實在不行,就請三姑父過來做陪吧。”
鎮南王世子?
方氏聽到宮彩傳來的話之後,臉色都變了,直接斥道:“胡鬧!”可話音未落,劉嬤嬤又來了,道:“夫人,孫大儒和陳祭酒再次求去。”
孫大儒和陳祭酒不是沒眼色的人,榮安堂的窘境他們怎麽可能不看在眼中,哪裡好意思留下來吃媒人酒,自然是早早求去,先前已經告辭過一次了,卻被不肯失了禮數的方氏苦苦留住,但是隔了小半個時辰,遲遲不見方氏請他們入席,哪裡還不知道是真請不到合適的人選來做陪,於是再次告辭。
“嬤嬤,你再去留一留,萬萬不能真讓他們走了。”
方氏焦頭爛額,其實她不是沒有請人,榮昌堂的人不能來做陪,榮瑞堂的三老太爺可還在呢,雖說三老太爺不是官身,但好歹輩份擺在那裡,勉強也夠資格來當個陪客,本來說得好好的,三老太爺也答應來了,可就在開席前,榮瑞堂突然派人來說,三老太爺身體欠佳,不能過來了,打了個方氏措手不及。
不行,榮安堂絕對不能丟這個臉,想到這裡,方氏咬了咬牙,對六順道:“備車,去鎮南王府。”
只能請鎮南王世子過來了,以前恩怨暫且放下,先把女兒的親事訂下才是最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