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兩個丫頭才罷手。
華灼睜開眼睛一看鏡裡,頓時就笑道:“你們兩個,今兒是把手藝都拿出來了,可著勁兒要把我打扮成天上的仙女呢。”
一句話把兩個丫頭都說得笑了,小姐這是在誇她們呢。
“小姐,今兒這樣的大日子,聽說不單咱們華氏一族的族人們都要來拜壽,就是京裡頭那些稍有些體面的人家,也都要來呢,到時候這家小姐、那家小姐的,哪個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所以咱們也要把本事都拿出來,將小姐打扮成最漂亮的那個。”八秀得意笑著。
今天她們可是真把全部本事都拿出來了,華灼還未及笄,不能盤頭,但是為了方便插戴首飾,她們就在頭頂盤了個臥髻,又從髻中一左一右分出兩縷頭髮,繞過耳垂結成鬟,這種髮型並不新穎,卻有個非常好聽的說道,叫做荷葉鬢,額前梳了劉海,蓋住額頭,一顯俏麗,二顯活潑,三又不失端莊,再在臥髻兩側各插一朵閃耀奪目的寶石珠花,就連華貴也有了。
臉上也淡淡施了粉,華灼又長得不難看,沒必要上濃妝,皮膚白嫩,雙頰紅潤,如果不是素著臉在這樣的日子裡太失禮,她根本連淡粉胭脂都不用上,直接抿一下唇紙讓唇色紅潤一點就可以了,倒是眉毛被兩個丫頭精心修飾了一番,拔去多余的眉毛,給她整了一雙彎彎的新月眉。
為了應景,七巧又給她選了一對玉兔搗藥金耳墜,老祖宗七十大壽,本就是壽比南山,玉兔搗藥正好寓意長生不老,吉祥祝福的意味十足。
最後才開始換衣裳。
這套霓裳彩衣雖然名兒裡有個彩字,但其實以大紅色為主,只在繡紋上,以七彩絲線繡出了精致華美的牡丹紋,紅為色中之君,牡丹為花中之王,兩者結合到一處,這件套霓裳彩衣自然是精美大氣、華貴無雙,穿在華灼身上,與她自身氣質融合得天衣無縫。
老祖宗原是忌諱紅色和粉色的,所以昨兒華灼來的時候,都沒敢穿戴這兩種顏色,但既然老祖宗送她的見面禮卻正是這兩種顏色的衣裳和鐲子,顯見現在已經不忌諱了,她之前的消息不夠靈通,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事情,才讓老祖宗不忌諱了。
所以這件霓裳彩衣她自然就穿得毫無壓力,至於違了老祖宗的意思……老祖宗要是真敢怪她,她就敢回一句“怕衝撞了珧姑姑在天之靈,不敢穿”,看老祖宗還有沒有臉跟她計較,不管怎麽說,華珧都是死在榮昌堂的,你榮昌堂害了她的性命,總不能連一點心虛也沒有吧。
一切打扮停當,兩個丫頭幾番檢查,又拉了劉嬤嬤來掌眼,一大兩小都沒挑出毛病以後,八秀才把那件淺紫色繡金絲錦雀紋鬥篷拿出來給她披上。論料子,自然是那件鳳錦羅鬥篷更珍貴,但是繡工卻是這件錦雀鬥篷更出眾,而且鳳錦羅鬥篷華灼昨天已經穿過了,今天自然不好再穿。再者,霓裳彩衣已經是華貴到了極致,不需要鳳錦羅鬥篷來搶它的風頭,所以這件繡工出眾、材質卻算不上珍貴的錦雀鬥篷就成了最合適的綠葉,而且繡紋裡的花和鳥也搭配得正好。
天色已經比先前亮了些,但仍是暗著,素絹提了寫著壽字的大紅燈籠等在外面,見華灼出來,頓時眼前一亮,道:“八小姐這一打扮,竟是貴氣逼人。”
轉而又看到七巧和八秀也是精心打扮過了,梳了丫環專用的雙椎髻,以橘紅色的綢帶打成蝴蝶結兒系在髻上,一身黃裙兒,上面套著橘紅襖兒,款式是一樣的,丫環不能穿正紅色,今天又是個喜慶的大日子,因此就用橘紅襖兒來襯托喜慶的氣氛,再加上長得都不差,一左一右跟在華灼兩側,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於是她又讚道:“兩位妹妹也是出挑的。”
“姐姐謬讚了。”
七巧笑盈盈地回道,然後又問,“我們家小姐打扮費了些工夫,這時候去養身堂給老祖宗請安,不晚吧?”
她就是這麽一問,其實早打聽好了,老祖宗習慣在卯時三刻起身,自家小姐是五更天,也就是寅時,具體是寅時二刻被她叫起,然後沐浴淨身,梳妝打扮,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眼下正是卯時二刻,還有一刻鍾的時間,走到養身堂剛剛好,既不用久等,也能趕上第一波給老祖宗請安。當然,今兒這個請安是極特殊的,兼俱拜壽。所以才要盛妝打扮,平時請安,就不用這麽正式了。
因今兒要來拜壽的人太多,因此分了三波兒,第一波就是孫子、孫女輩兒,年輕人能早起,所以第一波兒給老祖宗請安兼拜壽,第二波兒則是那些從各地趕來的族人,地位高一點的,血脈近一點的也到養身堂裡來拜壽,中午再留下,男的由華大老爺和幾個兄弟招待,女眷由惠氏和小惠氏出面接待,一起坐壽席,吃壽宴。
而那些隔得遠的、又或是多年無來往的、發展得不好想來打秋風的,老祖宗沒興趣、也沒那個精力一一接受他們當面拜壽,所以在榮昌堂大門前跪下磕三個頭就成了。磕完頭也還沒完,榮昌堂外頭一條街上擺了流水席,吃完壽面才能走。
第三波安排在酉時一刻,也是最隆重的,京裡頭不知多少勳貴人家要上門賀壽,因此老祖宗要身著壽福,端坐在榮昌堂的正堂之上,一一受禮。到這個時候,榮昌堂裡所有人的都要動起來,誰也沒得閑兒,男客不提,那些女客還是要惠氏來招待,而她們帶來的各家小姐們,自然就得華煙出面,再加上華氏一族嫡支旁系不下二十位小姐,那時候恐怕百花爭輝、群芳鬥豔,得有好一番熱鬧呢。
事實上,不用等到晚上,現在養身堂裡,就已經是一片姹紫嫣紅,群鶯爭啼,華灼以為到得正是時候,卻不料那些堂姐妹們可比她積極多了,全擠在昨天她來拜見老祖宗的那間花廳裡等著老祖宗出現呢。
華灼進來的時候,真是壓得全場一靜,倒不是她豔壓群芳,而是脫下鬥篷以後,身上的霓裳彩衣真真將她的雍容氣質給烘托得淋漓盡致,即使她的容貌不是一眾姐妹裡最美麗驚豔的,可架不住她氣勢驚人,即使是華煙的明豔逼人、林鳳的似水溫柔都壓不下她,這還虧得她現在年紀小,身量未足,少女裝扮多少還帶著幾分稚氣活潑,再過兩、三年,恐怕更加了不得。
“諸位姐姐、妹妹好,我來晚了。”
華煙看到華灼,眼裡幾乎噴出火來,還是林鳳死死抓著她的手,怕她一時控制不做,做出什麽讓別人看笑話的事來。
“灼妹妹,你自個兒尋個地方坐吧,老祖宗正在梳洗,還要一會兒才過來呢。”林鳳面上掛著微笑,聲音裡傳達著強烈的善意
華灼向她微微點頭,然後徑自尋了個離華煙最遠的位子坐了,她還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跟華煙再起衝突。
坐定以後,她目光在諸女身上一轉,發現又多了幾個生面孔,卻還是沒有看到華宜人。
“六姐姐在找誰?”
華灼扭頭一看,原來是華爍、華熳兩姐妹正坐在她身旁不遠處。
“十二妹妹、十三妹妹……”打過招呼之後,她才問道,“今兒要給老祖宗拜壽的姐妹們都來了麽?”
華熳細聲細氣道:“哪裡能都來,坐都坐不下呢,隻咱們一輩兒的,嫡支和旁系的都來了,還有再落一輩兒的,在外頭磕個頭就走,老祖宗不耐煩一個一個見她們。”
華灼一琢磨,本家和嫡支裡頭,沒有再落一輩兒的,大堂兄倒是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但她們年紀都還太小,一個兩歲,另一個才出生幾個月,估摸著也就是等第二波的時候讓奶娘抱過來走個過場,那麽華熳說的那些落一輩兒的,都是出自旁系了,怪不得老祖宗不耐煩見她們, 本來就有些生分,而且輩份差得更遠,肯讓孫女兒一輩的姑娘們過來就已經給足旁系面子了。
但又一想,還是不對,華宜人分明是孫女兒一輩,怎麽就沒見人來?
想到這裡,她連忙問道:“旁系裡頭,有個名兒喚做宜人的姐姐,怎麽不見她來?”
華熳可能年紀小一些,對華宜人沒什麽印象,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是不是有這麽個人,但華爍的臉色卻微微一變,被華灼看到了,心裡一咯登,直覺是出了什麽事,正要再問,卻聽到門外有一陣笑聲傳來,正是老祖宗的聲音,當下隻得把到了喉嚨口的問題又咽了下去。
才剛剛站起身來,便看到眼前紫影一閃,卻是華煙搶上前,笑面如花,口中甜甜道:“煙兒給老壽星請安了,祝老祖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你這丫頭,腳快,嘴又甜……”
錦秀打起簾子,老祖宗一腳邁入了花廳,在她身邊,一左一右是兩個男子在攙扶,華灼乍見男子,先是一驚,轉而卻認出來,其中一個是九少爺華炯,另一個年紀長了許多,約莫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面白,留了兩撇小胡子,相貌跟華炯有幾分相似,不用想也知道,這必定是榮昌堂的嫡長孫,大堂兄華炬。
隨著兩個嫡孫扶著老祖宗進來,後面還跟進了十幾個嫡支、旁系的孫子,其中二堂兄華煥也赫然在裡面,看到華灼時,他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