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還在那個花棚裡,陳夫人也在,兩個還聊得挺開心,李、王、齊三位夫人也都在,還又多了四、五位不認識的夫人,靠在西邊角上的一席,還坐著幾位小姐,程寧也混在裡面,只是不怎麽說話,正低頭把玩著手指,表情頗有些鬱悶,華灼過來的時候,她正好抬頭向外面張望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頓時歡喜地一提裙擺,迎了出來。
“華姐姐,你去哪兒了,我先前去暖閣尋你,卻撲了空。”說著,她又低聲道,“這裡好多人都不認得,話也說不上,沒意思得很。”
“先前在暖閣裡待得悶了,我就到別處逛了逛,雖都是些假花假草,可若心中有春意,賞玩一番,也未遜於春暖花開時呢。”華灼笑道。
程寧微微一吐舌,道:“也隻姐姐這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閑情,我可不成,假的到底是假的,往日我瞧著真花真草,腦中便會自然浮現前人所讚詩詞,可今兒瞧著這些假花假草,卻是半點詩情畫意也無。”
“可見你說你喜愛詩詞都是假的,原就是心中沒有詩情畫意呢。”華灼取笑道。
程寧頓時就嘻嘻哈哈地笑了,道:“還是你知道我,我喜歡那些詩詞,不過是愛其優美,其實心中是沒有什麽詩情畫意的,若是有,我早就成了出口成章的才女了,京中十秀,必佔一席。”
“人貴自知,隻憑此一點,程妹妹你便足稱貴女,那什麽秀不秀的,誰又在乎呢。”
程寧的性子其實直率得很,華灼跟她說話也覺得輕松自在,兩人說得高興,索性就站在花棚出口處聊了起來。程夫人在裡面瞧見了,面上的笑容越發多了。陳夫人卻是又後悔了一回,要是音兒也來,該多好啊。
“喲,你這是在聽戲呢?剛才戲到高潮時不見你的影兒,這會兒壓軸戲都唱完了,你倒回來了,可真會挑時候啊。”
正在華灼與程寧聊得高興的時候,華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冷嘲熱諷的,意思是聽戲的時候華灼跑得不見蹤影,現在戲唱完了,盧國公夫人準備見一見今天來的各家小姐的時候,她就又湊過來了。
“六姐姐什麽時候出來了,若不見人,只怕莊夫人要擔心了吧。”華灼轉過身,對著華煙微微一笑。
現在不巴結著莊大夫人,以後就沒機會了喲。比言辭的鋒利,華灼可不會輸給華煙這個缺心眼。
“哼。”華煙白了她一眼,心情正好,並不跟華灼計較,而是舉起掛在腰間的一塊芙蓉玉佩,得意地炫耀著,“這是盧國公夫人剛剛送給我的,旁人都只是紅封,獨我一個是玉佩。”
華灼一皺眉,盧國公夫人與莊大夫人交好,但也未必會對華煙另眼相待,恐怕是莊大夫人有意要讓華煙出風頭,所以說動了盧國公夫人,故意幫襯呢,這樣一來,自己可就真要落在下風了。
不過轉念一想,她倒也不急著爭一時的風頭,今天自己在盧國公府受了委屈,無論如何盧國公府都要表示一二,所以這個下風也不會落多少,只是請人保媒的事情,必須要加快進行了,夜長夢多,她雖然並不是非莊錚不嫁,但也不想白白讓老祖宗算計了去。
她這樣想著,一時就走了心思,壓根就沒在意華煙的炫耀,倒把特地跑過來找她的華煙又給氣著了。
“我在跟你說話,你在想什麽呢?一點教養也沒有,怪不得莊伯母不喜歡你。”
氣上心頭就有些口不擇言,華煙實在不明白,比身份,她是本家嫡女,華灼是嫡支的嫡女,就差了她一層,比容貌,她也更勝一籌,在京裡淑媛圈中,也算得是首屈一指,華灼本該處處仰視她,可是偏偏事實卻是處處無視她,不管她在華灼面前怎麽炫耀,這個什麽都比不上她的女孩兒就當沒看見一樣,不嫉妒,不羨慕,甚至連點兒自卑之心都沒有。
“六姐姐,對不住,我一時走神了。”
華灼笑笑,沒接華煙的話茬兒,缺心眼兒的女孩兒,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有口無心,她要是連這也計較的話,當時被舞陽縣主打耳光時,早就不顧後果狠狠一記耳光打回去了。她不是有容人之量,只不過不想節外生枝。
華煙氣竅生煙,看看,看看,就是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才是最氣人的,她寧可華灼針鋒相對的罵回來,那樣她還覺得高興一點,可是現在這樣子,就好像她是在無理取鬧一樣。
“裝模作樣。”
“喂,華六小姐,你夠了沒有,華姐姐又沒得罪你,她一讓再讓,你卻得寸進尺,到底誰沒有教養呀。”
程寧聽著,終於忍不住了,為華灼打抱不平。本來她還奇怪,華灼要見莊大夫人,為什麽不從親族裡求長輩引介,反而要自己的母親出面相助,現在看到華煙的態度,她算是明白了,這算什麽姐妹呀,還不如她一個外人來得親密。
華煙斜睨了她一眼,傲慢道:“你是誰呀,我們姐妹說話,關你什麽事兒。”
“你……”
程寧原就不善言辭,哪裡會跟人鬥嘴,被華煙這麽一說,臉蛋頓時漲得通紅。
華灼眉頭一皺,道:“六姐姐,我與程妹妹情逾姐妹,你這樣說實是過分了。六姐姐還有事,隻管忙去,想來還有許多人不曾見過姐姐手上這塊玉佩呢,我和程妹妹去旁處說話,就不打擾姐姐了。”
程寧聽出這裡頭的諷意,噗哧一笑,方才的氣惱刹時間就消了。卻是輪華煙漲紅了臉,這分明是諷刺她愛炫耀,眼見華灼拉著程寧要走,她一把扯住衣袖,怒道:“你休走,把話說清楚。”
華灼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淡淡道:“怎麽,六姐姐非要我嫉妒羨慕一番,才覺得高興麽?那麽就當我嫉妒羨慕姐姐,我眼紅,我難過,我欲泣無淚,還請姐姐放我一馬,可好?”
“我、我……你……”
華煙被她的以退為進搞得說不出話來,她是要華灼嫉妒羨慕,可是要的不是這種嫉妒羨慕,這哪裡是嫉妒羨慕,分明是不耐煩了,低頭送瘟神的語氣啊。
程寧捧著肚子,忍笑忍得都快抽筋了,對付這種嬌蠻小姐,還是華姐姐的手段高啊。
“我……我……我真讓你氣死了!”
華煙氣得一跺腳,果然拿華灼沒辦法了,玉佩拿在手裡,掛也不是,扔也不是,火辣辣的燙手無比,她明明是來炫耀的,為什麽卻感覺被奚落的好像是自己。
正在惱怒尷尬卻又不知怎麽辦時,從中間那座花棚裡突然走出一個丫環,徑直往這邊來了,華煙仿佛見了救星,忙上前一步,道:“墨言,可是顧二姐姐尋我?”
那丫環笑了笑,繞過她,來到華灼面前,微微屈膝,道:“華八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請。”
華灼認得這丫環,正是先前在顧二小姐的秀閣裡見過的,除子語之外另一位貼身大丫環墨言,心裡頓時有數,想是顧二小姐已經把她被打的事情告訴了盧國公夫人,眼下就是盧國公府有所表示的時候了。
程寧怔了怔,看看因為表錯了情而面色更加尷尬的華煙,一股大笑的衝動實在無法忍住,捂住嘴一轉頭衝進身後的花棚裡,一頭撲進了程夫人的懷裡,把笑聲全悶在了母親的胸口。
“寧兒,發什麽瘋呢?”
程夫人被女兒的舉動弄得直愣神,對著正在交談的陳夫人歉意一笑,然後低聲問程寧,程寧卻只是笑個不停,氣都快喘不上了,哪裡還回答得了。
陳夫人卻向外張望,正見著華灼跟在墨言身後離去的背影,方向正是往中間那座花棚而去,頓時失笑,道:“程小姐心地純善,想必是在替灼兒高興呢。程夫人,咱們先還商量著要帶灼兒去見見盧國公夫人,看來是白操心了。”
程夫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也是明白過來,不由得道:“那丫頭我頭回見她,就覺得是有福緣的。陳夫人,不如咱們也過去湊湊熱鬧?”
卻是想到莊大夫人也在中間那座花棚裡,擔心華灼過去,又要被刁難,所以程夫人要聯手陳夫人,給她撐腰呢。
陳夫人心知肚明,自是笑著點頭,起身側讓,請程夫人先行。程夫人也不客氣,拉了程寧的手,又對著花棚裡其他幾位夫人、小姐道:“戲聽完了,咱們大家夥兒一起過去向主人家致謝吧,若不是盧國公夫人相邀,咱們哪得聽到這樣好的戲。”
有人起頭兒,自然無人不願,尤其是身邊帶著女兒的,更是樂得讓女兒在盧國公夫人面前露露臉,要知道,盧國公府上,還有兩位少爺沒有訂親呢,雖說都是庶出子,但公侯府第,就是庶出子,也一樣是搶手貨啊。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出了花棚,徑直往中的花棚而去,如此一來,引人注目,倒把西邊那間花棚裡的夫人、小姐們也都吸引而來,湊起了熱鬧,一起湧入了中間的花棚。
不過片刻間,中間的花棚,已是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