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家的馬車在太液池邊停下,榮安堂的舊宅已經到了,莊錚沒有下車,看著華灼一行人進了門,這才關上車門。
車夫輕輕揚鞭,馬車慢慢沒入了夜色中。
華灼進門之後,並沒有立刻關上門,而是回首望向門外,直到莊家的馬車再也看不見了,她才退後幾步,示意關上門。
“小姐舍不得姑爺了呢……”八秀咬著七巧的耳朵,輕笑不已。
夜色寂靜,八秀的聲音雖然低,但華灼仍是聽到了,氣笑不得,隻好給了這丫頭一個白眼兒。
劉嬤嬤忍著笑道:“行了行了,趕緊都回屋去吧。”說著,又囑咐了門房上的人守好門,這才提了盞燈籠,走在前面引路。
余事不提,回到閨房之後,華灼略略梳洗了一番就睡下了,今天一天實在太累了,雖是晌午後曾經小睡過一陣子,但這一天裡她所消耗的精力何其的多,不是一覺就能補回來的。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小姐,太陽都曬屁股了……”八秀抱著衣裳過來,“嬤嬤說,讓你多睡會兒,不讓我們叫醒你呢。”
啪!
七巧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腦杓上,斥道:“女孩兒家,怎麽能說屁……那什麽,跟誰學的?”
八秀一吐舌頭,不吭聲了。
華灼看著她們兩個,不由得微笑,到底還是回到榮安堂自己的地方以後,無論說話還是行止,都輕松得多了。
“小姐,榮昌堂一早就派人來了,讓劉嬤嬤給擋了回去。”七巧一邊伺服她穿衣,一邊稟告道。
華灼動作一頓,轉而又放松了。
“來人有說什麽嗎?”
“沒說什麽,隻說看到小姐平安回來了,也就放心了。”七巧心裡也奇怪,小姐就這麽一聲招呼也不打的跑了回來,榮昌堂居然連個責問都沒有。
華灼又笑起來,道:“讓劉嬤嬤準備幾份禮物,分別送到老祖宗、大伯母和明夫人那裡,對了,給六姐姐也送一份,什麽也不用說,只要送到就行了。”
“小姐,你送禮做什麽呀?”
“當然是賠罪禮。”
不管老祖宗是怎麽想的,她這裡總要全了禮數,偷跑出來,辜負了老祖宗和惠氏的一片熱誠招待,賠個罪也應該的。至於明氏那裡,當然不是賠罪,而是傳遞一個信號,她是不告而別,但跟明氏之間的結盟還是算數的。
其實她原本還有些事要跟明氏商量,不過昨天一天都沒有看到明氏,無論實際地位怎麽高,但在名份上,妾就是妾,壽宴之上,明氏要麽不來,來了她就得站在惠氏的身後伺候著,明氏雖然外表柔弱美豔,但骨子裡卻是好強的,豈能受這個侮辱。
所以,只能借送禮跟明氏通個氣,也給明氏一個回禮的機會,互通有無嘛,好歹留下這根線,榮昌堂裡有什麽事,她也可以透過明氏打聽。
至於華煙那裡……好吧,只是她的一點惡趣味,想逗逗這位六姐姐而已,她可是很期待華煙的回禮。
“對了,伯娘昨天回來了嗎?”
穿好了衣裳,華灼突然想到韋氏,連忙問道。
七巧搖了搖頭,道:“昨兒小姐睡下不久後,莊家就派了人來,說莊二夫人昨兒隨莊小姐一起,回了莊侍郎府。”
韋氏去了莊侍郎府,那麽自己偷溜出來的事,肯定就瞞不過她了,有莊錚在中間周旋,也省去她要解釋一番,華灼覺得自己又輕松了一些,不過想到華宜人,她又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八秀,你跟劉嬤嬤說一聲,讓她派人到京中酒樓去,請方大掌櫃幫忙打聽一下西弄裡的情況。”
“是。”
八秀走後,華灼又思索了一會兒,卻是七巧取來筆墨,寫了一封信,封好口,派人立刻送回淮南府,卻是想問一問父親知不知道華宜人一家人,知不知道那塊鳳佩的事情,還有就是莊錚寫下婚書的事情。本來還想寫上華宜人鎮宅的事情,但是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沒寫,因為寫了也無用,別說父親插不上手,就算父親要趕來救人也來不及了。
鎮宅的時間是七七四十九天,華宜人被關已經有好幾天了,想要救她,最多還有四十天的時間,從淮南府趕到京城,至少一個月,就算父親來了,還有十天又能做什麽。過了四十九天,不用救,華宜人自己就出來了。
可是到那時候,就已經太遲了,哪怕是這件事一點兒風聲也不泄漏出來,不會有人知道華宜人做過鎮宅的風水物,但華宜人自己呢?她真的可以當成沒有發生過嗎?華灼信命,鎮過宅的女孩兒命不會好,因為她的好命已經變成了風水,永遠留在了榮昌堂,她是兩世為人,如何能不信這個。
對華宜人,除了歸還鳳佩的恩情,華灼更多的是一種同命相憐的感覺,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上一世,華宜人必然也是被老祖宗抓去鎮宅的。這一世,華灼自己的命運已經改變了,又何忍看華宜人泥潭深陷。
只是實在難辦啊。
過了兩日足不出戶的生活,華灼依靠刺繡和練字來使自己平靜,雖然時日有限,但她更知道,這件事急不得,總要先摸清所有的情況,才能想出辦法來。
莊錚那裡一直沒有消息,倒是韋氏在莊家大房住了一日,就回來了,莊大夫人怎麽也留不住她,聽說很是不高興,但是韋氏根本就不在乎,搶了她的兒子,就得受她的氣,想讓她留在那裡看妯娌的臉色過日子,門兒也沒有。
倒是華灼還是被教訓了一通。
“要走也應當大大方方地走,偷偷摸摸,憑地弱了自己的氣勢,也讓榮昌堂的人看低了你……你這孩子,就是不信伯娘有辦法……想想真是心痛,伯娘這一片心都是為了誰……”
華灼下廚親手做了一甕羹湯,這才消了韋氏的怨氣,倒是又拉著她問她當時在堂上都跟舞陽縣主說了些什麽,林鳳又為什麽要幫她出頭。聽她這麽問,華灼就知道,莊靜沒把讓她給莊錚出氣的事告訴韋氏,就隨便含糊了幾句,順帶還說了舞陽縣主對韋家活菩薩很感興趣的事,倒聽得韋氏來了興致,讚了一通舞陽縣主,最後惋惜地一歎。
“可惜兩家家世相差太遠,不然浩然侄兒的年齡和縣主相近,倒是極相襯的一對兒。”
華灼只能瞠目,韋浩然那個陰陽怪氣的脾氣,平日在家裡欺負欺負姐妹也就算了,人家舞陽縣主能受他這個氣,再鬧一出醉打金枝可就是笑話了。
些許瑣事不提,兩日後,方大掌櫃終於摸清了西弄裡的情況,這日一大早就來到舊宅,行色頗有些匆匆的樣子,眼底還帶著幾分退不去的驚詫之色。
“小姐。”
被請進花廳,方大掌櫃一眼看到自家小姐坐於上首,劉嬤嬤在下首相陪,連忙就上前見禮。
“大掌櫃不必多禮,請坐。”
華灼對方大掌櫃很客氣,畢竟他是母親帶過來的人,又十分能乾,被父親所倚重。
一會兒丫環送來茶水,方大掌櫃略抿了一抿,以茶水潤了喉,才道:“西弄裡離此處不遠,步行不用一、二柱香的時辰便能到,是京中最宜居住的地方,那裡的人家,非富貴不能落戶,單以地方來論,比咱們這棟舊宅還要好許多。”
華灼點點頭,認可方大掌櫃的說法,她心中有數,太液池邊雖然是京中最繁華的地段,但其實並不宜居,因為這裡人來人往,商戶店鋪到處林立,常年遊人如織,雖是景色極好, 但也喧鬧之極,並不是居住的好地方,自家這棟舊宅,也是因為地處偏僻了點,居於一隅,這才不顯得喧囂,勉強可以住人。而西弄裡雖然離太液池不遠,但那個地段卻明顯要安靜許多,既伴著水,又取了靜,離京中最繁華的地段又近,道路四通八達,去哪裡都方便,實在是理想的居住地,若說太液池是寸土寸金,那麽西弄裡就是有錢也難買一塊地皮,只有那些達官貴人才有能力入住。
當年祖父出手掉西弄裡的房子,恐怕並不是因為手中缺錢使,而是自曾祖父過世之後,榮安堂沒有能力保住這麽好的地方罷了。
“當年咱們榮安堂老太爺出手的這棟宅子,雖不是西弄裡最大最好的,但也算得上是佼佼,我已打聽清楚,當時接手這棟宅子的是,京中一位大員,姓章,是曾老太爺的門生,後來也曾經出任過太平州州令。”
華灼頓時雙眼瞪圓,脫口道:“汾陽章家的那位老太爺?”
不會這麽巧吧,不是說早就跟榮安堂斷了來往嗎?難道說其實在祖父的時候,曾經是有過接觸的?可是後來為什麽又斷了往來?
方大掌櫃沒想到華灼竟然知道這位章老太爺,愣了一下才道:“正是,只是章家得了這棟宅子後並沒有留為自用,不過半年時間,就轉手讓給了……”微微猶豫一下,才說出來,“讓給了榮昌堂。”
“這麽說,如今這宅子是榮昌堂的?”劉嬤嬤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