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姐,你給我一句實在話,榮安堂是真的願意讓煥兒過去嗎?”
華灼的話準準地戳在明氏心頭最軟的那塊肉上,她這輩子,除了希望兒子能過得好,就再也沒有別的念頭了。
“榮安堂的近況,姨娘難道還不知道嗎?實在是缺人手啊。”華灼笑著道,“而且父親在京中為官,人頭地面兩不熟,正是要借重二堂兄的人脈,只要二堂兄肯過來,又豈能虧待了他。”
對榮昌堂來說,華煥只是個無用的庶出子,可是對榮安堂來說,眼下正缺的就是像華煥這樣的上能通天下能觸地的人物,很多事情很多門路,都要通過華煥來打通,遠的不說,隻說當前方氏屋裡那一堆的帳冊,哪些該留,哪些該賣,都需要明察暗訪一番,這樣的事兒,要想辦得好,舍華煥其誰。
明氏沉吟了許久,才道:“好。”
一個好字,就正式定下了華煥的前程。明氏心知肚明,讓兒子繼續留在榮昌堂,絕對不會有什麽前程可言,老爺雖然寵愛她,但卻並不偏疼這個庶出的次子,在老爺的眼裡,只有嫡子才是他真正的兒子,她再怎麽吹枕頭風,也無法替兒子吹來一個光明的前程。與其這樣,還不如讓華煥到榮安堂去闖一闖,至少華灼有一句話沒說錯,榮安堂缺人啊,不管是上得了台面的,還是上不了台面的,只要是用得上,榮安堂都要。
既然有了這個決定,那麽惠氏那裡就必須要討好一下了,不管怎麽說,兒子離開榮昌堂,該討要的家產,一分都不能少,甚至還要盡可能地多要一些,這份人情現在不賣又該什麽時候賣。
想到這裡,明氏看華灼的目光就分外不同,這位八小姐啊,可真是不能小覷,她這會兒提出讓自己給華煙求情,果真打的好盤算。
華灼被她看得心裡有些發毛,忙低頭撮了一口茶,靜了靜心,才笑道:“姨娘有了決定便好,那侄女回去,稟了父母,便掃榻以待了。”
在榮昌堂沒有久留,華灼便跟著父母回了太液池舊宅,路上把華煥的事說了,華頊也沒有責怪她擅作主張,經過這些事,他也知道女兒是拿得定主意的,再說華煥過來,也是幫著方氏和華灼處置那些產業,這事情華頊自己不過問,隨她們娘兒倆去辦,只要華灼自己覺得華煥能派得上用場,榮安堂也不介意多養一口人。
最緊要的是,挖榮昌堂的牆角,華頊自己心裡也舒服,大有為父母及兩個妹妹小小地出了一口氣的感覺。
事情就這樣最後確定下來,沒過幾日,華煥便登門給華頊和方氏請安,華頊也是有心考校他一番,問了些京中的情形,華煥自是早有準備而來,京中情形,不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市井之間,他了如指掌,誰跟誰私下有怨,誰跟誰是同年鄉親,誰跟誰政見不和,誰跟誰明裡是對手暗裡是親家,又有哪間坊市被人控制,哪個生意行當背後的靠山是誰,簡直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一番交談下來,華頊就知道自己撿到寶了,他頭一回在京中為官,朝堂上、市井間都是兩眼一抹黑,偏偏京中各方勢力交織成一團亂麻,這幾個月下來,他連個脈絡的枝節都沒有摸清,做起事來也束手束腳,如果不是有聖眷在身,早不知道被人暗算了多少回了,如今有了華煥這個萬事通,他眼前頓時亮堂了不少。
“你心眼兒靈活,原是不笨的,這固然是好,但也別忘了根本,若得閑時,還需多看些書,身為男子,總是遊手好閑總不成,不說搏個功名正途,也得乾點實事出來。”
出於對華煥的欣賞,華頊很是勉勵了一番,鼓勵華煥多看點書,哪怕不能做個兩榜出身的正經官員,由他推薦,去做個能乾實事的吏員,也不失為一條出路。華煥是他侄子,做為長輩,他也希望華煥能更有出息,而不是隻作為一個幕僚跟在他身邊,或是變成一個管家似的人物,替妻子和女兒跑腿。
不過這對華煥卻不是個好消息,從華頊的書房裡出來,去尋華灼道謝,然後苦著臉道:“我原不是讀書的料子,生來便愛個清閑,還得勞煩妹妹替為兄說個情,四叔父教我做什麽都好,只是別讓我讀書。”
華灼讓他給逗樂了,道:“二堂兄若是後悔了,此時回榮昌堂還來得及。我爹爹與大伯父不同,最是盼著子侄出息的,我雖向明姨娘把你請了過來,但你若沒有長進的心思,只怕我爹爹要退貨的呢。”
榮安堂人丁一向少,最不怕的就是子侄有出息,不像榮昌堂,人多,最怕的就是內鬥,所以隻注重對嫡出子的培養,而庶出子卻是越平庸越好。華煥這麽聰明,怎麽可能不是讀書的料,往日遊手好閑,在榮昌堂不過是出於自保罷了,到了榮安堂還想混日子,早點省省吧,以父親那嚴肅刻板的性子,沒要求華煥在三年內就考個秀才功名出來,就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我怎麽覺著,八妹妹不是為我尋了一個好前程,而是把我騙進狼窩了……”華煥半是玩笑半是感歎,同是華氏一族,可是榮昌堂和榮安堂對待子侄的態度,實在是兩重天啊,若是自己生在榮安堂,只怕早就出息了吧。
“二堂兄你便認命吧,我說得嘴皮都破了,才把你騙來,再想脫身,想都別想。”華灼心裡高興,便也同華煥玩笑了一句。
兩兄妹說笑了幾句,華煥才道:“父親已經同意,過兩日就把六妹妹接回來,八妹妹,這次可真是得好好謝謝你,若不是你說動了母親,只怕六妹妹這輩子便要毀在老祖宗手上了。”
華灼歎息一聲,道:“我只是動動嘴皮而已,終還是明姨娘的功勞。”說著,她又一笑,“用六姐姐換來個二堂兄,我也不吃虧。”
華煥聽得一笑,心中卻還是感激得多些,明氏以替華煙說情為條件,從惠氏那裡替他討要到不少好處,原本庶子獨立門戶,按榮昌堂的規矩,只能分得一間莊子一間鋪子外加幾百兩的安身立命銀,就算明氏得父親的寵愛,頂多也就是在莊子的大小和鋪子的規模上討要一點好處,有惠氏卡在那裡,父親就是想偏心,也偏不到哪裡去,更何況父親一向就不大重視他這個庶子。現在惠氏讓了步,明氏再一吹枕風,他不但得到了一間擁有二百畝地的溫泉莊子,連鋪子都是十分賺錢的,安身立命銀也翻了一倍,可以說是好處佔盡,連他那個嫡親的兄長都眼紅不已。
有這些產業,再加上妻子的那間繡坊,他這輩子就是什麽事也不乾,也是衣食無憂。榮昌堂的庶出子中,恐怕就屬他獨立門戶以後的日子最好過了。
“這幾日我與你二嫂子要尋地方安家,等安頓好了,再過來聽候四嬸娘和八妹妹你的差遣,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再過兩個月,便是你的及笄禮,到時候我這個做哥哥的,定然送你一份大禮。”
雖然已經獨立門戶,但華煥眼下還住在榮昌堂裡,畢竟在京中尋地方落腳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到的,華煥和梁氏又都不願意住到莊子上去,再說了,他們小倆口手裡有著上千兩的安身立命銀,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去住莊子,溫泉莊子好是好,但卻在京城郊外,偶爾去小住幾日叫偷閑,常住就不象話了,尤其是華煥這樣的性子,常與京中宗室、官宦子弟有來往的,在京中沒有房子都不好意思見人。
華灼知道這一點,便也沒有再說什麽,送走了華煥後,才開始翻看方氏派人送來的帳冊。只是這看也看得不安心,因為八秀一直在她眼前轉悠,華灼隻得抬起頭,道:“八秀,你有什麽話兒就說, 別轉了,我都讓你轉得眼暈。”
八秀這才笑嘻嘻地湊過來,道:“小姐,你的及笄禮,一定會大辦吧,到時候會不會很熱鬧?”
華灼這才知道她為什麽要轉來轉去,原來是惦記著熱鬧呢,想了想才故意潑她的冷水,道:“若是在淮南府時辦及笄禮,倒是一定會熱鬧,宛兒會來,莊靜妹妹也會過來,還有趙家、張家、韋家的小姐們都來道賀,眼下在京裡,只怕就沒人什麽來了。”
“怎麽會,小姐不是與程家、李家、白家還有陳家的小姐都交好麽,還有鎮南王府的表小姐,也與小姐相好……”八秀垮了臉,掰著手指數人頭。
七巧噗哧一笑,道:“你呀……林家表小姐月前已入了宮,你怎麽把她也算上了。”
華灼這兩日忙裡偷閑,分別給往日有些來往的京中小姐們去了信,自然也不會漏了林鳳,可是信送到鎮南王府後,卻被華三姑奶奶退了回來,這才知道林鳳及笄時受封了溫賢郡主,隨後不久就入了宮,一入宮就封了賢妃,雖說居於四妃之最末位,但也已經是尊榮顯貴之極。
華三姑奶奶顯然是不想讓華灼再跟自己的女兒有接觸,因此沒把信往宮裡送,而是直接退回來,此舉雖然不大客氣,但是華灼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林鳳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了,不論以前她們之間有多少情分,都化成過眼雲煙,以後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