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氏悻悻的瞧了老伴一眼抱怨著,“我倒是想對妞兒好來著,可她人在哪兒呢?現在都這樣了,成材媳婦能讓我摸著孩子的邊才怪!”
趙老實說出心中的想法,“孩子她娘,這事兒我一直也擱在心裡頭呢!今兒是你提起來,我得說上一句。咱啥時候上親家家裡去賠個禮道個歉吧!讓成材和他媳婦和離,真是咱們的罪過呀!難道咱真的啥都不管了?就讓成材一個人孤單單的飄著,讓大媳婦和孫女在外頭飄著?咱不能乾這樣事兒!還是得把她們接回來才是!你說呢?”
趙王氏聽了這話,久久沒有吭聲。
趙老實半晌見老伴沒反駁,知道依她的性子,那就是允了一半了,便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對成材媳婦意見,嫌那丫頭嘴不甜,不來哄著你。可你想想,咱要那些虛的幹啥?咱遠的不說,就說現在吧!成棟倒是嘴巴甜的,可有用麽?”
趙王氏忍不住嘟囔了句,“那他不分出去了麽?孩子一時半會的……”
“你就拉倒吧!”趙老實心中氣不忿,說了句大實話,“管他分到天邊去,要是個心裡孝順的孩子,怎麽也孝順。要是不孝順啊,怎麽也不孝順!”
“那成棟哪兒不孝順了?”
趙老實冷哼一聲,反問道,“那他哪兒孝順了?除了說兩句好聽的哄著你拿錢拿東西,他幹啥了?這不是我這做爹的要爭孩子點東西,只是他這做法,實在有些傷人心了!
你自個兒想想,玉蘭還嫁出去了呢!都知道回門的時候提點東西來,難道他能比玉蘭還難?更別說比成材媳婦了!那丫頭是不怎麽說話,但她做的事情讓人心裡舒坦!
自打她進了門,咱家吃的是什麽?穿的是什麽?逢年過節,她有哪一回不想著咱們了?什麽東西都給咱準備得好好的。你說要乾個什麽,人家二話不說就拿錢出來,依我說,這就是很孝順了!”
“可她……”趙王氏沒話找話堵了一句,“她那不是掙得多麽?”
趙老實給激得蹦出一句,“再掙得多,也得孩子肯花在咱們身上才有用!成棟掙得也不少啊,你試試看能不能從他手裡討一個子兒回來!”
趙王氏啞然了。
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的,可就因為知道,她才更難面對。若要面對,就相當於承認,確實是她無理取鬧,辜負了自己的媳婦。
讓趙成材和離,本來就讓趙王氏夠難受的了。可要是再讓她去面對這一點,就讓趙王氏更難堪了。
趙老實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孩子他娘!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人,也要強了一輩子了,怎麽也低不了頭。不過你這回生病也該瞧明白了吧?咱們倆都老了,以後是要跟著成材過日子的。除了指望他,又能指望誰?大媳婦就算是嘴上不怎地,但心眼好,辦事也公道。你看她對咱們和她親爹娘,那都是一樣的!她既拿咱們跟她爹娘一樣孝敬,你還有什麽不滿的?難道非逼得她成天跟你磕頭問安不成?你以為你是皇太后啊?”
趙王氏聽及此,倒是噗哧笑了,卻又板了臉,“我也沒想這麽著來著!只是那媳婦……”
她有點不好形容,隻覺得章清亭吧,很難形容!既讓她如鯁在喉,卻又實實在在讓她過上了好日子。對這個媳婦,她真是愛恨交加!心裡頭其實明白她很不錯了,可就是對她喜歡不起來。象是上輩子有仇似的,就是合不到一塊兒去!
趙老實不明白她這些別扭心思,卻知道一個實在的道理,“成材不可能永遠單身,日後也還是要接媳婦的。若是再接一個進來,你又不滿意,那可怎麽好?咱家最窮的時候接了人家進門,現在成材剛出息了,咱就把人家給休掉了,這讓街坊鄰居怎看待咱們?可不知有多少人在後頭戳脊梁骨呢!只是人家現在都看著成材的面子,不好當著咱們的面說而已!”
這話可說到趙王氏心裡去了!她一輩子好強,也一輩子最注重臉面名聲!章清亭這個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辦得不地道。她當時不過是氣頭上那麽一說,真沒想著讓兒子媳婦和離的!可誰料到成材就當了真?
可她現在能跟人說去麽?要說了,又哪裡有人會相信?人家肯定還是覺得是她這個婆婆嫌貧愛富,見兒子出息了就嫌棄媳婦了。更有甚者,會不會當真以為是媳婦生的是個閨女,所以就不要她們母女倆了?那讓小喜妞長大了可怎麽想?豈不是恨死她這個奶奶了?
趙王氏心裡那個愁啊,簡直沒法說!
趙老實還耐心跟她講道理,“你若是嫌成材媳婦還不好,現還有成棟屋裡那兩個呢!拿她們也跟成材媳婦比比,那能比得起來麽?你呀,也把心放公道些吧!依我說,成材媳婦就已經很好了!咱要是能把這個媳婦求回來,就算是最好的了。一個成材自己中意,二個對咱們也算孝敬。就是說出去也不怕丟人!畢竟是元配的不是?小兩口鬧鬧別扭有什麽呀?咱再娶回來不就完了?隻你可別再整那些么蛾子了!要是招一個跟成棟屋裡人似的,那咱倆可真沒法過日子了!”
末了,他道了句,“你呀,也好生想想,若是覺得行,咱們就趕緊去找親家賠禮道歉去!免得時候拖長了,人家的心也冷了,那時可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趙老實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眯著聽動靜。只聽趙王氏左一聲歎氣,右一聲歎氣,卻沒有說半句反對的話。他心裡知道有門兒,也不催她,只是心裡想著,要是能在兒子媳婦回來之前,求得張家應允,讓他們小兩口再成親,那成材可得多高興?
光這麽想著,趙老實心裡就很是樂呵,在他心裡,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可比賺多少錢,當什麽官都來得要緊!不過一張嘴兩隻手,要那麽多東西做什麽?
說了半天的話,老兩口都有些勞神,到天光微明的時候,都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這一下可就起遲了,再起來時,太陽都照到院子裡來了。都是勞作了一輩子的人,自覺有些汗顏。雖是沒地可種了,老兩口也趕緊起來,打掃院子,收拾屋子。
煮了早飯吃過,趙老實坐下來曬著日陽兒編筐,趙王氏在一旁幫忙。兩人合計著,再多做一些,過些天讓趙老實挑出去賣了,換幾隻小雞仔回來。都養慣了,現在家裡啥都沒有,冷冷清清的還真是不習慣。
趙王氏還惦記著,“咱能不能在那菜地裡再種點黃豆?這都喝慣了豆汁,吃慣了自己家做的豆腐了,又沒有了!那驢閑著也是白閑著!”
行啊!趙老實笑眯眯的附和,“我倒是想讓成材再買塊地!就是怕咱們辛苦不種多,少種一點也行,要不這成天閑得真是難受!”
“真是天生的賤骨頭!”趙王氏笑著嗔了句,卻也道,“我不也是?這不乾活全身筋骨都不得勁兒!”
老夫妻正閑話家常,卻猛然聽到咣咣的砸門聲響起,“爹!娘!快開門呀!”
趙王氏乍然受驚,手一哆嗦,讓細細的蔑條拉了個小口子。卻聽著這聲音不對勁,有些象小兒子,卻又不太象。這到底誰呀?
“你沒事吧?”趙老實先問了老伴一句,這才皺眉出來開門,卻見趙成棟青白著臉,跟沒頭的蒼蠅似的,六神無主的衝了進來,“成棟,你這是怎麽了?”
“錢沒了!銀子全沒了!”趙成棟聲音都變了調,說著都快哭了!“我的錢全沒了!”
老兩口聽得心裡格登一下,也緊張起來,趙王氏扔下筐子,衝上前來,“你這孩子!倒是好生說呀!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趙成棟哪兒知道啊?他昨兒賣了馬,誰知晚上家裡就遭了賊!書房給人撬了,那賣馬的銀子,還有些值錢的東西,全擱在一個箱子裡的,一把連的全給人偷了!
出了這樣大事,趙成棟一早起來發現後慌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平常不知道回家,這一刻頭昏腦脹的倒是首先想到回家了。似乎找著自己的爹娘,就有了主心骨,於是連早飯都忘了吃便跑了回來。
可你跑回來有什麽用?趙王氏急得拍了他一巴掌,“你這傻孩子!倒是趕緊去報官呀!我跟你一塊兒去!”
這確實是大事,連趙老實也不能等閑視之了,“等等!我也一塊兒去!成棟你扶著你娘點兒,她還沒好利索呢!”
一出門,趙成棟又抓瞎了,“我騎了馬的!娘您呢?”
趙王氏頭一回覺得自己這小兒子怎麽這麽傻氣的?什麽事都要她推一下才動一下,“那你就自個兒先騎了馬去衙門!我和你爹隨後就來!”
哦!趙成棟慌慌張張的跑了。
趙老實心疼老伴,趕了毛驢出來,讓她騎了,鎖了家門,也急急往衙門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