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材擔心現在妹子還未拿到休書,章清亭此舉著實有些保媒拉纖之嫌,恐遭人非議。卻見章大小姐大大的白眼一翻,“我剛才不過是瞧田福生這人不錯,所以想跟他談談生意!可什麽也沒說過,什麽也沒答應!他要等誰,愛等多久那都是他自個兒的事,跟我可沒什麽關系!至於將來成與不成,也是他們自己的造化!”
趙成材心裡明白,就算是趙玉蘭拿到休書,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改嫁,總得有個時間緩衝。章清亭這麽做,其實也是在為趙玉蘭將來的生活做鋪墊。
章清亭忽地想起,“我方才瞧你神色不對,又想什麽鬼主意了?快說來聽聽!別又突然給人一下子,弄得措手不及!”
趙成材抿嘴笑得有幾分狡黠,“這還是你方才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他示意章清亭靠近,附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章清亭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合適麽?”
趙成材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這事若是問婁知縣肯定不大合適,我想著等陳師爺回來私下請教請教他,聽聽他的意思。”
章清亭撲哧一笑,“要真是成了,倒是大快人心!”她想想又不甘心,“哼,還說我帶壞了你,我瞧你肚子裡的壞水可比我多多了!”
趙成材一拱手,故作正色唱個諾,“客氣客氣,彼此彼此!”
章清亭拿手絹捂著嘴咯咯直笑,心情大好之下,主動承認錯誤,“噯,方才我確實有些冒失,不該拉上那姓程的,謝謝你替我圓場。”
趙成材悄聲道,“其實你一點都沒說錯!這人欺善怕惡,成天想著佔小便宜,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咱們家也不能全是一團和氣,總要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的!”
章清亭橫他一眼,又生氣了,“那憑什麽做惡人的總是我?”
因為你是殺豬女,惡名在外啊!這話趙成材也就心裡想想,嘴上可不敢說,“這不都一樣麽?總不是一家人,要不下回我來當這惡人?”
“小兩口說什麽悄悄話呢?”李鴻文安撫了程隊長,把他勸回衙門裡去自請功勞了,上前打趣。
知道此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趙成材忙把話題岔開,“在說那姓孫的,明兒會不會來告狀。”
“他敢?”李鴻文一瞪眼,隨即笑了,“就來了也沒關系,婁大人多半不會受理!成材兄你方才有句話說得對極了,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外人如何插手?若是孫家人來了,至多找你理論,要是告上公堂,一句清官難斷家務事便可以推脫出去。”
這個趙成材當然有想到,否則他也不會出手教訓孫俊良,還故意說那麽番話,把事情全兜在自己頭上。
你們公婆相公毆打媳婦不犯法,那我這個大舅子打打妹夫難道就犯法了麽?趙成材雖然火冒三丈,但頭腦還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想明白了不會有事,才果斷出手。
不過表面上的客套還是要做的,“多謝鴻文兄仗義執言,若是真的理論起來,還請你做個見證。”
“那是當然,你我同僚,何必客氣?”
既然無事,趙成材也不久留,和章清亭道個別,準備回衙門裡去。
路上李鴻文把他一拉,指著旁邊一家銀鋪,“正好有空,咱們進去給你娘子挑件禮物。”
行啊!趙成材隨他一同進來。
“李公子!您今兒怎麽有空來了?快請進!”
看來李鴻文是常客,那小夥計一見他,就熱情的上前招呼著。
李鴻文大搖大擺的進來,張口就問,“最近有什麽好貨色麽?”
“當然有!那可是我們東家過年時專門從京城弄來的好東西,您請進來瞧!”
李鴻文把正趴在櫃台上看首飾的趙成材一拉,“這些東西普通的很,沒什麽好看的,跟我進去開開眼!”
趙成材心想,我可比不上你財大氣粗,進去了光看不買,沒得招人討嫌,“我看這些就很好了!”
李鴻文真是對他的實在很無語,“看你,又露怯了!看看怕什麽?喜歡就買,不喜歡就拉倒!管他有錢沒錢,你得先把自己當成大爺,人家才拿你當大爺!”
行行行!進去就進去!趙成材也對他時時刻刻必要保持的派頭十足沒奈何。
二人進了裡間,夥計請他們坐下,奉上香茗才道,“二位公子請稍坐一會兒,我進去取來!”
趙成材這才低聲道,“我身上有多少銀子你可清楚,別看一堆,最後一樣都買不起!”
“放心!我心裡有數!”李鴻文一笑,心中自有算計。
不多時,夥計捧了大大小小幾個錦盒出來,一一打開,“二位公子請看!可都是些好東西!”
李鴻文拿起一串珠鏈,讚不絕口,“這玩意兒可少見得很,就京裡,象這麽齊整的貨色也不多!”
趙成材卻看得皺眉,這串珠鏈若說做項鏈著實長了些,而且每顆珠子形狀大小不一,最小的如小指頭大小,最大有雞蛋大小,不知是幹什麽用的。
再看那盒子裡的耳環也奇怪,不是成雙成對,卻都是單隻賣的。尤其是一隻蛇形金環,用純金做身,上面嵌著黃綠黑各色細碎寶石,五彩斑斕,栩栩如生,尤其是前頭那條火紅的信子和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透著股森森寒意,看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夥計見他與李鴻文一起,還以為是同道中人,盛情讚道,“這位公子可真好眼力,這五毒環咱們一回貨就賣掉了,這還是昨兒剛剛補回來的。您瞧這兒,還有蜈蚣、蠍子、黃蜂和蟾蜍,要不要一套買回去?這單買是五兩銀子一隻,全套可以打個折扣!”
趙成材一瞧其他毒蟲,那個惡心勁兒就更大了,心裡卻覺得奇怪,“你說這是幹什麽的?”
夥計一臉詫異的望著他,“公子不認得?”
李鴻文嘻嘻笑道,“你別信他!他最喜歡裝傻充愣,擺個老實人的嘴臉,逗你玩兒呢!”
夥計這才釋然笑了,“我就說!跟李公子一起的,怎麽可能連乳環都不認得!那也忒土了!”
乳環?趙成材心裡一琢磨,明白過了臉頓時唰的紅了。
暗自瞪了李鴻文一眼,怎麽帶他看這些玩意兒?別說他沒錢買,就是有錢買了回去,若是給章清亭瞧見,那不得扒了他的皮?
李鴻文笑道,“夥計,這位趙公子是要挑件禮物回去送他娘子的,你這些不合適,挑些規矩的來!”
夥計賠笑,“李公子您早點吩咐嘛!這些東西隻適合送給翠紅樓的姑娘和家中的姬妾,你們慢慢挑著,我再取好的來!”
這一回,夥計取來的東西果然就正式了許多。
李鴻文揀了一根銀杏葉片的銀簪子在手中把玩著,“這個素雅,送給嫂夫人倒是合適的。”
趙成材見了許多的黃金寶石,正耀得眼暈,乍見到這樸素的銀白色,心下就有幾分歡喜。再看簪頭兩片葉子交疊著,脈絡清晰,做工精巧細致,便問道,“這個要多少錢?”
“這個不貴,才二兩銀子!做的又細致,很多客人都喜歡。您看……”那夥計想上前介紹,卻被李鴻文踩了一腳打斷,暗自使個眼色,“是不是好東西,趙公子自然知道,哪用你多嘴多舌?”
小夥計當即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嘻嘻笑道,“瞧我這張嘴!說慣了就是沒個把門兒的!李公子剛提醒了我,我又差點現眼了!趙公子既然喜歡,那我就給您包上吧!”
這……還真有點貴!趙成材把那簪子在手裡一掂,就知道分量沒有多少,這個價錢可比外頭的東西貴多了。不過瞧這手工,倒也是值得的,章清亭為人又挑剔,恐怕外頭那些尋常貨色也入不了她的眼,買就買個好的吧!
“那能便宜點麽?”趙成材勤儉慣了,討價還價也是根深蒂固。
小夥計有些猶豫,看出趙成材不是個豪爽的客人,也難保有回頭的生意,便賠笑著道,“按說,您這頭一次來,是該給您算便宜點。但若是您隻挑這一樣……要不,李公子您也挑幾件?一起給你們算便宜點!這新年您也還是第一回到我們店來呢!就當打賞小的個紅包行麽?”
“你這猴崽子!哪回來不騙我點錢去就不安心。”李鴻文笑罵著,卻把玩了一下桌上的首飾,揀了一隻黃金打的一隻胭脂扣,啪的在手掌裡打開又快速合上,不讓趙成材瞧見裡頭的內容,“這個多少銀子?”
“這個盒子只要八兩,鏈子二兩,一共是十兩。那我就給二位都打個九折吧,趙公子這簪子便是一兩八錢,李公子這盒子便是九兩銀子!”
李鴻文點頭,“那就這樣吧!”
小夥計收了銀錢,拿了他們的東西各自包了起來。一會兒送過來時,手上卻又多了兩隻鼻煙壺大小的琉璃瓶。
“二位公子,這是我們新從南康國那邊弄過來的玩意兒,叫做什麽香露。只要一滴,抹在身上香噴噴的,那邊的太太小姐都喜歡。這個是茉莉香露,這個是木樨香露,你們聞聞,要是喜歡就拿一瓶吧,才一錢銀子一瓶。”
李鴻文瞧著有些意思,聞聞氣味芳香沁脾,價錢又不算太貴,拿著送給母親、姐妹和那些相好的姑娘們都可以。
“還有沒有別的味道的?”
“還有一種玫瑰香露和芙蓉香露。”
趙成材聽提芙蓉二字想到了荷花,又想到章清亭,也有點動心,“那都拿來瞧瞧!”
夥計高高興興的又捧了出來,李鴻文瞧後豪爽的手一揮,“不用找錢了,全給我拿這個!剛才給你十兩,剩的一兩就正好十瓶。”
趙成材想了半天,猶猶豫豫的問,“我買兩瓶,你再送我一瓶好麽?”
小夥計笑了,“這位公子真是會做生意!行吧!二位公子買了這麽多,小的就做個主了,一人送一瓶了,算是咱們開年的見面禮!”
“猴崽子!咱們跟你做生意,讓你賺錢,反倒成了你給咱們送禮了!”
兩人錢花光了,拎著各自的東西回衙門裡辦公去了。
半日無話,隻回家前趙成材總覺得李鴻文瞧他笑得別有深意。
不過也沒往心裡去,心中喜孜孜的盤算著,簪子是章清亭的,三瓶香露是章清亭和二位妹子的,不過也得給章清亭先揀才是。
進了門,卻見章清亭還沒回來,張小蝶坐在外屋,見他悄聲道,“姐夫,你娘來了。在你屋裡跟玉蘭姐說話呢!”
趙成材過去,趙王氏正拉著女兒在屋裡垂淚。她方才剛聽說今兒工地上的事情,忙忙的就趕了過來。見了女兒甚是慚愧,又是心疼又是自責的哭個不停。
“行了!娘!”趙成材勸道,“玉蘭才好了,別又招她哭了!反正那混蛋今兒也被咱們給教訓了一頓,算是給妹子出了口氣!”
趙王氏擦擦眼淚,“那你呢?會不會惹來麻煩?”
趙成材道,“娘您放心,不會有事的。他要是敢來找麻煩,咱們也不怕他!正好給玉蘭討份休書!”
趙王氏嘴唇動了下,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先指著腳邊的籃子道,“知道你們這兒忙,天天也沒空弄飯,我就從家裡帶了鹹菜豆醬來,還有那些臘魚臘肉。之前做的多,你們也沒拿,我就把剩的全拿來了,這些就饅頭下粥都是好的。”
“那可辛苦您了!我們這些天,還上外頭買鹹菜呢!”
趙王氏忙道,“那多貴?又不乾淨!你們要是喜歡,我回家就再多做點,放上十天半月就行了。還有雞蛋,也別往我那兒送了,你們人多,留著炒炒吃著方便。我們要吃時,自個兒買就行了!”
見老娘通情達理,趙成材很是高興,“行!那我先把這些放廚房去!今晚就切了蒸一盤子,瞧這臘肉多漂亮!”
趙王氏見兒子居然挽著袖子乾家務,很是稀奇,“成材你放著,等你妹子她們收拾吧!”
趙玉蘭此時也收拾好了情緒,誇道,“娘,哥現在可能乾呢!在家都是他幫著我們做家務的!哥,這時候差不多了,嫂子也快回來了,你讓小蝶把那花卷、蘿卜糕還有豆沙包都蒸上吧,一會兒也給娘帶幾個回去嘗嘗!”
趙成材應了,自出去忙活。
趙王氏更驚奇了,“玉蘭,你什麽時候還學會了做那些東西?”
趙玉蘭笑道,“嫂子把我介紹給方師傅做徒弟了!我現在可學了不少東西。不過這會子忙,沒空學做菜,師傅說,等房子蓋起來了,還要教我煎炸烹燉,那我就能當大廚了!”
趙王氏聽得一愣一愣的,“你能當大廚?”
趙玉蘭道,“娘您可別小瞧人!嫂子說,有志者,事竟成!她說讓我好生學著,將來等我出了師,還要給我開間飯館呢!那時呀,我自己也能當老板去!”
趙王氏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還是她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女兒麽?怎麽現在都敢如此的口出豪言了?還信心滿滿,一點兒也不知道臉紅。
“玉蘭,你……你可不能這麽不知天高地厚,這做生意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怎麽可能?”趙王氏還真不相信自己這個乖乖女能去開飯店。
趙玉蘭並不與娘分辨,嫂子說過,事情沒做成之前,你跟人說什麽,旁人都會以為你是異想天開,等到你自己真正做成了,那才叫人刮目相看呢!她隻拉些家常,“家裡您顧得過來麽?成棟好些沒?”
趙王氏只剩下點頭的份,想想猶自追問,“玉蘭,你可別一時衝動,萬一生意做賠了,可是要虧錢的!”
趙玉蘭隱隱有些不服,“娘,您總是這樣!我做什麽都不行,哥哥弟弟做什麽您都說可以。 您說,要是嫂子現在給成棟開個飯館,您也攔著麽?”
那當然不會!
趙玉蘭一瞧她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您有沒有想過,就算是嫂子真給成棟開個飯館,他什麽都不會,能做得下來麽?您為什麽又允了呢?我現在天天跟著小蝶她們一塊兒學識字學算帳,嫂子說,日後不能讓我們老跟著她,要讓我們自己都能獨擋一面!”
“算了,我也不跟您說了,您總是覺得女孩兒就是不如男孩的。可嫂子說,這女孩兒要有本事的可比男孩還有用!就象咱們家,大事小情不都得靠您?您說,爹比得上您嗎?那您為什麽要瞧不起我呢?反正,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會想,哥嫂也能替我拿主意,他們都是讀書人,明白事理的,您就甭操心了!”
那是說我不明白事理了麽?趙王氏很是疑惑,到底是女兒變化太快,還是她沒弄明白?
她覺得這個家不止是兩地分居這麽簡單了,好象還有些什麽地方不對勁了,卻又說不上來所以然。這些事情,她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不過趙王氏今兒來,還是有件事要跟女兒交待的,她附在女兒耳邊問了句話,趙玉蘭的眼神立即驚恐了,方才的自信與喜悅一下子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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