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博齋熟門熟路的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牆角的一隻鐵皮櫃,那裡赫然放著一匣子與他手上的南夢膏一樣的黑色藥塊。
只是年久日耗,這些東西僅剩下兩三塊了,旁邊還有一個白瓷壇,上頭貼著燕王府的印記。晏博齋揭開蓋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小小的青布包,打開一看,卻是一包棕褐色的乾果,赫然便是方德海提到過的禦米殼!
晏博齋臉上露出淡淡的得意,拈起一粒自言自語,“幸好當時沒把這些東西當成垃圾扔了,原來還真是有用的啊!”
可這些東西到底要怎麽善加利用呢?他開始詳加琢磨。漸漸的,一個更加瘋狂和大膽的念頭悄然浮現了……
邱勝守在外頭,滿腹猜疑,這個主子,到底又想幹什麽?
大年初六,扎蘭堡。
到柳芳家又找了幾個小孩做馬伕,說好了過完正月十五就來上工,解決了春季產駒人手問題的趙成棟心情著實不錯。這日初六,有個媒婆說好容易給他尋著門合適的婚事,趙王氏忙不迭的把小兒子帶去相看了。
家裡難得清閑下來,就剩楊柳二女在家。走了男主人,大夥兒都沒什麽好鬥的了,各自管著各自的一攤事,誰也不搭理誰。
楊小桃一早起來,吃了點早飯,覺得沒什麽胃口,中午餓了,就見廚房裡還剩些從趙王氏家拿回來的鹵水有了食欲,便讓丫頭切了一盤子拿醋和她娘送的麻油拌上,再給她下一碗清清湯湯的素面來吃。
丫頭在這兒剛幹了一半,偏那頭南瓜又尿了褲子,柳芳在屋裡就嚷,“小翠,過來收拾!”
唯一的小廝給趙成棟帶出了門,就一個小丫頭,也是分身乏術,隻得先高聲應了句,“知道了!我在廚房裡下面呢!一會兒就來!”
楊小桃閑著也是閑著,倚著門框就開始磨牙,“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有些人呀沒讀過書,也難怪她不講道理,可悲啊可歎!”
柳芳聞言,當即也從房裡衝出來,冷笑著回話,“我是沒讀過書,所以嫁了個也沒讀過書的男人。可有些讀了書的人,怎麽也嫁進來了呢?還嫁在我後頭,生孩子也得排在我後頭!這是不是更可悲,更可歎呢?”
楊小桃頓時沉下了臉,想到一事,卻又笑了起來,“人家都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有的人呀,卻是結發丈夫死了不足一載,便重又嫁人。沒過門就大了肚子,這樣的女人要是不賤,這世上也沒有更賤的了!”
“是麽?”柳芳笑意愈濃,“那有的人呢?分明標榜著自己是黃花閨女,卻是跟著那樣的賤女人平起平坐,共享一個丈夫,豈不是更賤?”
“你——”楊小桃已經氣黃了臉。
不等她反駁,柳芳又道,“奉勸某些人,說話還是得留些余地才好!若是象你這麽瞧不起的那種賤女人都有人要,你怎麽不去問問那個男人賤不賤?這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功勞,女人又怎麽能大起肚子?就是有些人自己,又能清高得到哪裡去?她要是不犯賤,怎會一樣被男人搞大了肚子?”
楊小桃已經氣得渾身直打哆嗦了,可柳芳還不饒她,望著天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虧她從前還癡心妄想去做舉人夫人,真是丟人哪丟人!到頭來,居然也就是這麽個下場!”
楊小桃臉色已然鐵青了!這件事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趙成棟也覺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從來不在家裡提起,卻誰想得到,今日的柳芳趁他不在家,就偏偏揭她的舊傷疤。
此時,丫頭小翠煮好了楊小桃的面條,和那麻油拌的小菜一並用托盤裝了送來。
楊小桃有火沒地方發,當即就把那盤子整個咣當一聲摔到了地下,“笨手笨腳的東西!下個面都這麽久,不吃了!”
她氣鼓鼓的回房了,把個小丫頭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柳芳此時就來做好人了,撫慰著小丫頭,“沒事啊!小翠,把地掃掃就行了。有人不愛吃,你還侍候個什麽勁兒?過來拿了衣裳,提個爐子到後頭燒點熱水去洗!別說我們家盡苛責下人!”
小丫頭哪裡敢多話?趕緊掃了地,從柳芳這屋收了髒衣裳,端著大盆,到後院自己去洗衣裳了。只是今日這洗衣之時,她老覺得後頭有雙眼睛在偷窺,可待要細看,她也不敢。這大宅子後頭荒涼得很,雖是冬天,也不知藏著什麽野貓野狗,很是怕人。
等她忙活完了,芽兒也午睡醒了,鬧著要出去玩,柳芳怕吵著南瓜睡覺,就給了小翠幾個錢,讓她領著女兒出去了。
這頭楊小桃沒佔著便宜,反而給自己慪了一肚子氣,忿忿的歪在炕上,想睡也睡不著,悶了半晌,倒是肚子越來越餓了。喊了幾聲小翠不見有答應的,隻得自己起身出來。
可前腳剛一踏出門檻,頓時覺得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整個人頓時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她這一跌可跌得著實不輕,柳芳在西廂裡也聽到動靜了,趕緊出來看,待見到楊小桃這狼狽樣兒,倒是哈哈大笑,“這真是老天有眼啊!誰叫有些人沒事亂發脾氣呢!活該!這就是報應啊報應!”
楊小桃心裡那個恨啊!都快罵死丫頭小翠了!小丫頭也冤,她倒是掃乾淨了地的,可誰料想那芝麻油滲進了地裡,故此才滑倒了人。
可此時多說無益,楊小桃自己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忽然覺得腹中一陣劇痛襲來,竟是與平時大不相同!
柳芳正在那兒幸災樂禍,可一時見楊小桃竟白了臉,疼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豆大的冷汗從額上一顆顆的冒了出來,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上前細看,卻見楊小桃的下身已經開始蜿蜒出一縷鮮血來!
“你……你小產了!”柳芳也嚇了一跳。
楊小桃此時痛得是死去活來,再也顧不得什麽體面了,一把揪住她的衣擺,“快……快去請大夫!給我請大夫!”
“哦哦!”柳芳也怕鬧出人命,趕緊回身就去拿錢,想著要去請大夫,可剛往回走了幾步,她突然頓住了腳步。
她為什麽要去幫她請大夫?楊小桃平時到底是怎麽對自己的,自己幹嘛還要這麽好去幫她請大夫?
這個女人仗著懷孕了,成天在家裡橫行霸道,連趙成棟都不得不讓著她三分。而她現在流產了,最起碼對她的南瓜來說,仍是暫時保住了趙成棟唯一男丁的地位!
念及此,柳芳的腳步頓住了。她轉過身,看著地上疼得蜷縮成一團的楊小桃,滿心裡是說不出的快意!
“你現在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想求我去給你請大夫?”
楊小桃一聽這話,再看柳芳面上的寒涼笑意,心頓時猶如掉進了冰窟窿,身上除了疼痛,更生出一種強烈的恐懼來!
“你……你想幹什麽?”
“哈!你說我想幹什麽?”柳芳蹲下身來,緊盯著她的眼睛,讓楊小桃覺得自己就象被猛獸盯住的獵物!只聽她一字一句的問,“你想一想,如果今兒換成倒在這裡的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會怎麽做?楊小桃心中一驚,她會怎麽做?
柳芳用不急不徐的調子慢悠悠的自問自答,“我想啊,你應該會拍拍手,說一句關你什麽事?就若無其事的回房睡覺了。再或者,還要衝過來踹我兩腳,你心裡才痛快,是不是?”
楊小桃哆嗦著嘴唇,已經白得象紙一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會麽?自己真的會這麽做麽?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身體的疼痛已經蓋過了所有的理智, 逼得她不得不低下頭來求饒,“求求你!求求你去請大夫……請大夫來救救我!”
柳芳看著她,眼中盡是嘲弄,“我不是人盡可夫的賤女人麽?我不是不懂道理的笨女人麽?我不是帶著一個拖油瓶的又老又醜的蠢女人麽?我有什麽好處,值得你這個又讀過書,又清清白白的好女人來求?”
“我……我……”楊小桃心中都快恨死柳芳了!這些話都是她說的,可那又怎麽樣?你柳芳給我下的絆子還少了麽?
但現在能跟她爭麽?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柳芳不去請大夫,那她可真的就死定了!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迫使著楊小桃放下了尊嚴,“對……對不起!是我錯了!全是我的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她的眼中都給逼出了淚來!
柳芳見她這麽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樣,隻覺心頭極為痛快!唇邊的笑意卻愈發涼薄,“你放心!我的好妹妹!咱們怎麽說也是一家人,我當然會去給你請大夫的,你就在家裡等著,慢慢的等著吧!”
柳芳回房收拾齊整,抱起了南瓜,還特意走到楊小桃面前交待了一聲,“妹妹,我這就慢慢的出門了!你可別著急啊!”
楊小桃知道自己肚子裡的這胎肯定是保不住了!不由得又氣又痛,眼前一黑,竟自暈了過去!
而此時,一個黑影悄悄的從牆角裡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