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一件事,最重要的是找到方向,因為方向就是方法。
——題記
被許二這麽一攪,董小葵睡意全無,披衣起身,走到臨街的窗戶一看,窗外月已西沉,鎮子還在沉睡。周圍靜悄悄一片,她耳邊卻反覆是許二的咳嗽,已經那句凶橫的“我讓你在寧園等我的,可是你——”
每想一次,心竟然是揪著難受。他在她的眼裡,已經無關乎身份權勢,財富與氣質。他留給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那種沉靜與孤獨。
他抽煙的時候,那種孤獨尤甚。看著一處發呆,渾身有著一種氣場,仿若寫著“生人勿近”。而她看著這樣的許仲霖,心裡不由自主的心疼。
當那天,李斂楓說起他自己的身世,董小葵內心自然唏噓不已。可是,後來想到的卻是許二。雖然從不曾聽他說過自己的家庭,但作為一個傳承已久的大家族的後代——雖然是沒落的大家族,董小葵從祖上留下的隻言片語,也知道,要維持一個大家族的興衰,有些規矩是很殘酷的。
再說,熟悉歷史的她,也看多了這些風雲變幻。古往今來,這世間換了人,換了政體,換了戰爭的方式。而對於權勢追求與維護的手段卻永遠不會變。
那麽,在大家族裡受重視的孩子,必然從小就要背負著更多。他該是怎樣孤寂地長大,又是怎樣非常的訓練,才有了今天讓人懼怕,又不得不折服的許仲霖啊?
那樣的過程必然既然,必然殘酷。董小葵每次都不敢再深入地去想,每想一次,那種心疼似乎就增加了一分。
可是,就是他這樣極少對人說話,對人對事似乎都有著防備的人,竟然可以在那“會議”期間,在忙碌之余給自己打電話。那種口氣帶著略略的撒嬌,那種話語似乎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他是極端的信任自己的。董小葵清楚,所以,從最開始掙扎著從此以後不見面。到後來,說服自己,遵從自己的內心:七月二十日回去一趟,見他一面,至於以後的事。前塵後路的,暫時不要想。
可是,自己竟然因為瑣事眾多,忘記了這個他說過,也是葉三和陳俊反覆強調的日子。
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
他一定很失望,很生氣,要不然也不會立馬關機。
董小葵萬分懊惱,又將所知道的他的電話號碼撥了一遍,依舊是無人接聽的無人接聽,關機的關機。她猶豫了一下。想要打給葉三,終究覺得凌晨打電話是極其不道德的行為。
七月二十日,對於許二來說,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對他到底有怎樣的意義?如今的情況,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見他一趟?這幾個問題在她心中如一團亂麻,斬不斷,理不開。
獨自靠著陽台良久,依舊沒得出結論,倒是身體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有些僵硬。董小葵輕歎一聲。最終轉身進屋子。此岸彼岸還在熟睡中,呼吸均勻,偶爾會夢中嘖嘖。
她倒是頗為羨慕,橫豎睡不著。開了電腦,不想掛QQ,也不想看電影,忽然就覺得一直認為熱鬧,給了自己另一個人生的網絡也是如此孤寂。
呆呆地看著桌面,桌面壁紙是“最神話”星山之巔的畫面。是那天與秋水長歌見面時,她截的圖。那種似乎亙古的存在,讓她截了幾幅圖保存著,前幾天被此岸彼岸翻出來作為她芳心暗許秋水長歌的證據,並且將之設為桌面。
秋水長歌!即便是一個有意思的人,也不過是一個虛幻的符號。或者只是這個人心目中最向往的自己罷了。比如,在遊戲裡的無憂不就是自己向往的自己麽?
她略略一笑,想來想去,點開“最神話”,看著畫面跳轉。暗想:原來自己除了“最神話”,竟然都不知做什麽了。
登錄地點依舊是南天門。因為是凌晨,南天門還在沉睡中,深藍的天幕上,幾顆星星閃爍,而遠處的雲海波濤裡,隱隱透出亮色的日光,是天快亮了的征兆。
也許是因為是暑假,平日裡不能放開手腳玩遊戲的學生一族都瘋狂起來,所以這個時間段的南天門竟然並不孤寂,好些玩家從這裡的傳送台來來去去的。
剛登錄上遊戲,就有一個叫月牙泉的玩家開了私聊窗口說:無憂,好久不見了。你為何不參加七月情人月的尋找洪荒神器活動呢?我看你和秋水長歌一直排在最後。
陌生人的關心,出於兩點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真的關心;第二個原因便是你的情況與他的利益相關。目前這個月牙兒出於什麽,董小葵並不清楚。於是,她回答:有些忙,過幾天就開始了。
【私聊】月牙兒:來得及嗎?
【私聊】無憂:應該可以。
【私聊】月牙兒:我很看好你跟秋水長歌的。
【私聊】無憂:賠率是多少?
【私聊】月牙兒:……..
也許是這話太直接,月牙兒隻發了一串省略號,然後久久沒有回答。看來真是被猜中了,這玄武服務器有個不好的傳統,就是對很多活動,有私設賭局的習慣。比如上一次,明明是陳佳川、於素心與自己的私事,結果被設了好幾個賭局。有些人為了坐了莊家賺大錢,比如“玄武三傑”,硬生生地干涉他們的事,活脫脫把私事弄成江湖恩怨。
董小葵等了一陣,私聊對方,說: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和秋水長歌在你們那裡的賠率。
對方沒回答,董小葵卻是來了興致,要繼續談,系統提示:您的私聊對象已下線。
她盯著那行紅色的提示,兀自笑了。不過,接下來也不知作甚,於是就在【東方頻道】上喊:有沒有人刷副本?
無憂一語出,原本沉寂的【東方頻道】一下子熱鬧起來,問:什麽本?
那個終極副本是不可能的。變態且耗神,並且這個時刻在線的人並不足以組成一支能夠保證殺死兩個BOSS的怪物。
所以,她說:除了終極副本不刷,任何本。
這句話讓眾人興致減了一半,最後家族裡有個叫“莫長離”的五十級小號開了私聊窗口:我可以弱弱地問一句。族長可以帶我刷本麽?我還沒下過本。
董小葵無語,沒想到家族裡還有奶娃沒有下過本。好吧,作為一族之長,她有義務掃盲扶貧。於是。帶著莫長離一並去刷本,從人間本到天界本,再到神界後花園的本,凡是莫長離能去的本,都刷了一遍。
雖然沒有醫療系的守護。但50級以下的副本裡的怪,即使是BOSS級別的怪,也不能傷她分毫。所以,單人匹馬,她依舊打得極快,一路過處,屍橫遍野,莫長離騎著麒麟獸在後面一路追著,根本就沒下過坐騎。隻不斷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董小葵也懶得回話。一直打到與莫長離等級相當的副本時,董小葵停了。這才說了一句話:下馬,戰鬥。
【私聊】莫長離:我?這裡的怪?
【私聊】無憂:是。不想跨上巔峰的玩家不是好玩家。你遲早是要獨自帶隊,獨當一面的。
【私聊】莫長離:可是,遊戲,不是給人享受的麽?優美的風景,江湖的快意恩仇,兄弟情義,兒女英雄,策馬仗劍,拯救蒼生……這些屬於中國人心中的劍客英雄夢。在“最神話”裡都可以實現,所以,我只要在遊戲裡就很高興,至於跨上巔峰與否。並不重要。如同一個江湖高手,最後的願望總是歸隱。因為,身為巔峰的高手,都是寂寞的。
享受遊戲!曾經有人跟她說過這個理論,那人是一襲白衣飄飛的秋水長歌,用一種很淡然的口吻對她說:一味地追求殺戮與高等級。高PK是毫無意義的。遊戲的目的在於享受遊戲所帶來的一切。
那時,她看著對面的秋水長歌,只是微微笑。原來遊戲裡果真有這樣有趣的人。不過,秋水長歌在玄武服務器是神話般的存在,說這話,到底是相得益彰。但是莫長離一身爛裝備,級別低,還說這話。
要不是太無知,就是以前就玩遊戲的老手,要不就是某大神的小號。所以,董小葵決定試探,說:沒有成為高手之前,你怎知身為高手的寂寞與無奈?
對方啞然無語,隻發了一個垂頭喪氣的表情。
屋外傳來渺遠的一聲雞鳴,窗外已經透著一抹亮色,天快亮了。她其實十分疲累,只是不想睡。
她為了證實她心中的疑慮,催促那家夥:速度,別磨磨蹭蹭的。要學會使用你的技能,副本與戰場是你必定要去的地方。英雄需要的素質必須要千錘百煉而來。孩子,去吧。
那家夥很無奈地回了一句:好吧。然後,他披掛上陣。實力相當的怪,又是一群,而他的裝備實在不怎麽樣,在董小葵的算計裡,莫長離的操作如果好,加上及時補血,那麽他能堅持兩分鍾。如果操作實在爛,也就是十來秒的事。
對不起,小弟。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實力!董小葵無良地想,氣定神閑地看著莫長離手持長劍跳入群怪中,血噌噌往下掉。
引怪都不會!這家夥如同不會游泳的人,在學游泳時,一下子就以標準姿勢入水了。強人,看來還真是菜鳥。
無憂:與敵人對戰前,先要估算自己的實力和敵人的實力,從古至今,無論現實虛擬,都需要“知己知彼”。你其實可以引少一點的。
她慢吞吞地敲鍵盤,敲完之後,發現那家夥還沒死,補血及時。她倒是一下子有些驚訝,這家夥本來被群怪圍攻,卻不料以瞬移的技能跳出來,用劍點了最遠的怪,發動遠攻。然後,一路走,一路打,將怪拉作一條線,最後竟然堅持了五分鍾。
這種方式是董小葵特有的副本方式,這人絕對不是菜鳥,而且一定跟自己下過高級副本!董小葵如此判定。然後抬手一劍,青光鋪排如潮水,嘩啦啦將整個戰場裡的怪全部橫掃,頓時屍積如山。
當然,莫長離也躺在地上,對無憂說:你是存心讓我掛的,見死不救,不是江湖大俠所為。
無憂一邊用復活符咒對他施法。一邊說:我是女子,從不是大俠。說吧,你是誰的小號。
莫長離發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就是一小透明。說實話我前從來都不玩遊戲的。我是最近才開始玩遊戲,這個是我的第一個遊戲。
編,編,看你能編出什麽來。董小葵說:你這麽說,就是誇你自己很天才了?
莫長離喜出望外的表情:這麽說是族長很肯定我了?那麽。我也能成為秋水長歌一樣的人物了?
【私聊】:無憂:你剛剛不是還沒有爭名奪利的心麽?
【私聊】莫長離:我師傅說,秋水長歌是神話般的存在,要學的是那種聰明,儒雅,大氣與氣質。
【私聊】無憂:尊師是?
【私聊】莫長離:此岸彼岸。
這四個字炸了董小葵。這廝居然是此岸彼岸的徒弟。那麽,方才的引怪方法就可能是此岸彼岸交給他的。於是一問,果然如此。
好吧。暫且承認這人是菜鳥。還是隻拿秋水長歌當偶像的菜鳥。只是此岸彼岸居然一次都沒帶過他去副本,這可真是奇跡。不過,也是這廝笨,天界的人為什麽非得要找個冥界的人做師傅呢?
她一邊橫掃戰場。製造著屍積如山的景象,一邊問他這個問題。莫長離很欠抽地回答了“緣分”兩個字。
當董小葵帶著莫長離從副本裡出來時,莫長離再一次詢問無憂,看看他的資質能不能成為秋水長歌一樣的人。
董小葵原本不想打擊他幼小的心靈,但是這家夥實在是問得煩,她很無良地說:我看你還是買號來得快些。
莫長離無語,果然被打擊了,然後說:族長,我去做任務了。以後,你要帶帶我。教教我。我要快點成長保護我師傅。
又一隻傻鳥,一段的開場白。董小葵撇撇嘴,暗想:你師傅要你保護?那個死女人不知多狡猾,她無憂要不是學了如影如風。也不一定會贏那個女人。
想到此,董小葵撇了撇嘴,看看床上,此岸彼岸還正睡得香。
這會兒,莫長離也走了。大多數夜貓子都下線睡覺了,偌大的玄武區似乎格外安靜。她站在蟠桃園副本門口。看著遠處發呆。
正在這時,系統提示:你的夫君秋水長歌上線了。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他的名字確實是亮著。這人這時刻居然在線,不知是早起,還是晚睡。
也許這才是他經常上線的時間。以前自己總是晚上上線,也不會超過夜裡一點,所以才沒有遇見過他吧。要不然,這玄武服務區第一的名號也不可能由一個死號保存了。
她還沒發信息過去,秋水長歌開了夫妻悄悄話:小憂,竟然沒睡,是在等為夫?
董小葵略一笑,說:我是早起,剛上線。
秋水長歌發了一個鄙夷的表情:對夫君謊話連篇,不是為人妻之德。說吧,何事煩憂?
何事?還不是因為許二。不過這些事怎麽能對秋水長歌說呢。於是只是發了一個笑臉,說:夫君多慮了,只是突發奇想,想看看凌晨的玄武區是什麽樣子。那夫君為何凌晨五點過上線,是早起,還是晚睡?不過,我猜測是後者。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遇見一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怒了,睡不著。
董小葵默然,不予以回答。卻不料,眼前人影一閃,竟然是一襲白衣的秋水長歌,站在面前。原本在地上打坐的董小葵一下子站起身來。
他往前走兩步,擁抱著她,問:乖,你到底怎麽了?
她呆呆地看著秋水長歌抱著無憂,身旁是晨曦漸漸明,伴隨著漫天的桃花瓣。一時間,隻覺得淚濕了眼。她回答:沒事。
秋水長歌也不再勉強,兩人抱著看著天界晨曦的升起。然後,他說:走,我帶你去看剛剛開放的神界後花園天商時空中的三個國度。那裡有很多美景。
“嗯,我去做過一次,不過沒有細細看。”董小葵回答。
秋水長歌已經白衣飄飄,召喚來他的神獸往時空穿梭台去,董小葵召喚出畢方鳥緊隨其後。兩人穿梭時空,按落雲頭,來到天商時空。秋水長歌說:我帶你去三國交匯的春城。那裡整個神界後花園中最美的地方。
董小葵精神已經有些不濟,只是“嗯”一聲,點了跟隨,於是一直跟著他。直到進入春城。春城的格局很像是“最神話”裡的洛陽城,但是沒有那份滄桑,卻多了唯美與浪漫。
清晨的春城,在晨曦中呈現一派柔和寧靜,青灰的城牆上。守城的商羽國士兵走來走去。盤旋的老樹根,像回憶般延伸向遠方,臨街的店鋪,紅燈籠一溜煙,還留著殘夜的嫵媚。
兩人都沒有騎坐騎,藍衣飄飛的無憂和白衣翩翩的秋水長歌信步在這清晨的大道。此刻,是春城剛剛迎來日光,人煙稀少,只有賣包子饅頭的鋪子開著門,伴隨著間或的吆喝聲。
兩人都靜默沒有說話。這樣的場景太讓人迷失,仿若真是穿越時空,抑或者疑心這是前世。走了一陣,到達一個臨街的客棧,開著門,裡面並沒有客人。秋水長歌提議進去坐坐,兩人並坐在臨街的窗戶,桌上有茶水,有一個店小二來來去去的。
秋水長歌忽然說:這地方是“最神話”裡唯一沒有妖魔鬼怪的地方,這是這裡的最後一塊淨土。
“可是這裡有傷心遺落。”董小葵指了指對面的高塔。那高塔之上隱約有一個男子背對著他們站立,風吹起他的衣衫,他俯瞰著周圍。
“為何是傷心?”秋水長歌問。
“那人的氣場。”董小葵說,便是想起許二抽煙時的情景。也是這般。
秋水長歌“呵呵”地笑,說:聽說那背影是根據真人的背影設計。
無憂:那麽他一定是個寂寞的人。
是啊,那個人似乎也是一個寂寞的人,雖然身邊來來去去都是人。
秋水長歌:也許是心中有一片淨土的人。
無憂:是吧。
是吧,如果是這樣,許二心中一定也有一片淨土的。而他一定想讓她在那片淨土裡。因為他與她在一起。睡覺,說話,做任何一件事都與平素裡不同。
也許,他對自己抱著很大的希望。而七月二十日是一個很特殊,很重要的日子。他才那樣生氣。應該回去看看,反正這邊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祖屋捐出去,便是前途生死由名的。至於造勢,媒體這方面,她會積極努力的。到底最後會做成什麽樣子,畢竟誰也無法預料的。
她靠在椅子上,做出了一個決定:只等天大亮,再打電話給他,如果還是不通。那麽就奔回京城去找他。畢竟應該再見一面的。
而遊戲裡,秋水長歌和她還坐在那裡,安靜無語。董小葵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靠著椅子發呆。好一會兒,秋水長歌用夫妻悄悄話說:走吧。
出門去,董小葵卻震驚了。門外儼然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賣各種首飾玩具小吃的,各類的人來來往往。
她陡然就站在那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徹底震驚。她也了解過其他的遊戲,並且“最神話”裡別處的情況也與其他遊戲差不多相同,那些人物都是設定好的,並不會增減,可是這裡隨著天明,竟然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秋水長歌發了一個笑臉,說:這裡是最接近夢想的地方。就當是一片淨土。淨土,自然是想跟對的人來。以後有空,我再帶你到春城的別處去轉。
董小葵反應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要下網了。他對她說:乖,去補覺,睡醒了。再晚上再來。
晚上,也許自己在京城,不一定能來遊戲晃蕩,於是她立刻說:我有些事要處理,要出遠門一趟,今晚也許不能上來。
秋水長歌:想到解決心中煩憂的方法了?
無憂:是方向,不是方法。結果未定,好了,天亮了,晚安。
秋水長歌發了一個大笑的表情,說:有了方向,就是最好的方法。乖,你很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