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約瑟芬總算領教到皮爾龐特的強硬和不講道理，身為華爾街的大統領，他想要的東西似乎從未失手過，除了1901年在倫敦金融城地鐵融資項目中敗給芝加哥運輸大王查爾斯・耶基斯。

　　尤其面對一個岌岌可危的聯合銅業時，他展現出居高臨下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現在可以進行破產清算，摩根公司將會接下聯合銅業的所有債務。辭去旗下銀行和信托公司執行董事的位置，我們會接管你的一切。這樣做，海因策你還可以體面的立場，不至於結果太難堪。”

　　“趁火打劫，惡意兼並?”

　　海因策冷笑著，眼睛盯著面前手無寸鐵卻殺傷力十足的老人，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道，“聯合銅業的市值遠遠不止你開出的價格，老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今天的局面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摩根氣定神閑的站在兩人面前，看著面前焦頭爛額的海因策和惶恐不安的查爾斯・巴尼，掂量著手中的籌碼，不屑的說道，“那又怎樣?海因策，兩年前因為《反壟斷法》的緣故，政府拒絕了我們收購聯合銅業的計劃，而現在，你除了向我求救之外，別無他法。”

　　看著父親強硬的態度和手段，約瑟芬想起不久之後田納西煤鐵公司，它也同樣逃不過與聯合銅業相似的惡意吞並命運。

　　談判陷入僵局，海因策死死咬住聯合銅業最後一丁點權力不願意松口，他想從摩根身上獲得更多的利益。然而老摩根強硬到極致的態度讓他絕望。

　　海因策絲毫不懷疑下一秒自己便會被落井下石。

　　“等等，我們先考慮一下。”

　　皮爾龐特做出一個請的手勢，他在談判中掌控主動權，並不擔心對方的垂死掙扎。

　　海因策將查爾斯・巴尼拉扯到隔壁的辦公室，兩人互相打量對方，沉默不語。

　　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如果拋售股票，我認為皮爾龐特開的價格太低……”

　　“我的上帝。”

　　查爾斯・巴尼扶著額頭，來回踱步，他咆哮著說道，“難道現在的情況還不夠糟糕嗎?答應他，這樣至少皮爾龐特還願意救助我的信托公司。別忘了，都是因為你……”

　　“好了。”

　　海因策揮揮手，打斷查爾斯・巴尼的喋喋不休，“我會嘗試將收購價格提高到一千萬。”

　　兩人商討完畢之後，從辦公室走出來，海因策故意陰沉著臉色，對皮爾龐特說道，“抱歉，皮爾龐特先生，我還是認為你的開價過低，至少要一千萬才能達成協議。”

　　皮爾龐特準備離開，他不打算浪費時間，原本這場意外的見面就是先禮後兵。

　　凡是被摩根家族盯上的目標，無一幸免。

　　約瑟芬注意到老摩根的不耐煩，面對臨死之前反咬一口的海因策，他想做出一番嘗試打破僵局，於是上前一步，反問道，“海因策先生，如果我們不接手聯合銅業，你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嗎?”

　　“你算什麽東西?”

　　海因策瞥了一眼面前陌生的年輕人，並未將他放在心上，並不是皮爾龐特身邊的人就能得到他的尊重，海因策習慣了高高在上，注視約瑟芬的眼神中帶著不屑。

　　“我叫約瑟芬，是皮爾龐特先生的見習助理。”

　　約瑟芬急智的撒了一個謊，暗中瞥了一眼身邊的父親，看見皮爾龐特沒有任何反應，輕輕咳嗽一聲，繼續說道，“我認為約瑟芬閣下可能低估了這次股票暴跌的結果。

”　　坐在沙發上的查爾斯插嘴，對面前約瑟芬說教，不以為然的反問，。“破產清算，拍賣資產，我們會重新變成一個窮光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慘的結局嗎?”

　　然而約瑟芬卻搖搖頭，看著面前的倆人，冷聲說道，“錯了，你們的結局，會比這個結果更慘。”

　　原本深情不變的皮爾龐特聽到這句話之後，轉頭扭向站在旁邊的兒子，安靜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得到父親的允諾，約瑟芬深吸一口氣，開始展現演說才華。根據歷史書上記載的金融危機爆發前因後果，他在腦海裡整理出一份極具說服性的說辭。

　　“雖然說是聯合銅業的做空造成股價的暴跌，但是歸根到底最先哄抬股價，惡意囤積的是海因策先生，事後銀行委員會追究責任，肯定會第一個拿你開刀。況且本次事件中，公眾儲戶們的憤怒肯定需要一個替罪羔羊來發泄，如果摩根家族接管你的公司，那麽媒體和政府的火力便會集中在我們身上。摩根家族背負的罵名已經夠多了，也不在乎增加一兩個。而你不同，海因策先生在國會沒有可靠的盟友，不知道能不能擔當得起惡意擾亂金融市場秩序的罪名?”

　　聽完約瑟芬的發言，在場的其他人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甚至連站在身邊的皮爾龐特都臉色驚訝看著滔滔不絕的兒子，從開始做空聯合銅業的股票，到現在收購海因策的公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內嗎?約瑟芬。”

　　隨即皮爾龐特搖搖頭，拋開不切實際的幻想。再怎麽天賦卓絕也不過時從貧民窟裡出來的混蛋，離金融家的位置大概是底層和金字塔頂之間的距離。

　　海因策和查爾斯巴尼的臉色陰晴不定，兩個在華爾街金融市場縱橫捭闔大半輩子的“成功人士”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逼得無話可說，何況他說的還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收購聯合銅業公司我們同樣承擔風險代價，《舍曼反托拉斯法案》如同懸在摩根家族頭上的達摩利斯克之劍，還要跟羅斯福政府周旋， 將所有成本分攤之後，我認為一個價格完全是合理的。有些東西不能只看市值，還需要從多方面考慮。”

　　約瑟芬的靈感來源於皮爾龐特與信托公司聯盟討價還價，老狐狸狡詐的用兩千五百萬的儲備金換取財富潛在價值十億的田納西煤炭公司，還把羅斯福氣的無話可說。

　　隨後政府在1908年通過《奧爾德裡奇-弗裡蘭貨幣》法案，為中央銀行的建立奠定基礎，終結了摩根在每次金融危機發生時救世主的職責。

　　海因策終於啞口無言，無話可說。隻能點頭接受皮爾龐特提出的所有要求。

　　答應摩根的條件，他還有機會做一個百萬富翁。而拒絕卻有坐牢的風險。

　　再蠢的人也知道應該如何抉擇。

　　老摩根站在一邊，看著滔滔不絕的約瑟芬，神情恍惚。

　　他的舉止神態，卓絕天賦和過人手段，仿佛是自己年輕時的翻版。

　　絕對是繼承自己優秀才華的親生兒子！

　　果然是上帝送給摩根家族最後一份禮物麽?

　　心中的天平開始發生動搖，傑克與約瑟芬之間逐漸他開始難以抉擇。

　　查爾斯・巴尼在一旁焦急的等待老摩根向自己伸出援手，說道，“那麽摩根先生會救助我們嗎?”

　　“至於你。”

　　約瑟芬搖搖頭，尼克博克信托公司是1907年大恐慌連鎖反應的第一環，援助他們已經沒有意義。

　　像是下達死亡通知的醫生，約瑟芬歎息著搖了搖頭，對臉色死灰的查爾斯・巴尼說道，“你沒救了，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