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理會瓦裡安娜絕望的眼神，約瑟芬狠下心將身後的木門緩緩地關上，將她留在身後的病床之中，然後跟隨著皮爾龐特和戴維森，走出301號的房門。

　　門外的走廊靜謐無聲，只剩下約瑟芬沉重的呼吸。

　　此時老約翰正在準備出門倒垃圾，他看見約瑟芬跟隨在皮爾龐特的身後，和藹的笑了笑，揮手打招呼。

　　“這麽晚還要出門嗎，約瑟芬?”

　　昏暗的燈光在頭頂上來回的晃動，約瑟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老約翰看到他臉色蒼白的朝著自己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仿佛剛結束一場可怕的經歷。

　　老約翰愣了一下，拎著垃圾桶的手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約瑟芬率先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約翰先生，我要離開這裡了，可能……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老約翰仿佛明白了什麽，他笑了笑，臉上的皺褶痕跡將他的眼睛擠成了一道縫隙。擺動著手掌，做出離別的姿態。

　　“那麽再見，約瑟芬。”

　　約瑟芬點點頭，說道，“保重，約翰先生。”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老約翰的面前，這位在貧民窟待了將近一輩子的老人放下垃圾桶，歎了一口氣，帶著一聲的惋惜。

　　戴維森打開車門，讓皮爾龐特和約瑟芬先上車，他和司機兩人則恭敬的站在外面的路燈下，等待父子免談的結束。

　　約瑟芬坐在父親的車內，心情複雜。他還在回想著剛剛發生的那一幕，然而現實卻沒有時間讓他去傷春悲秋。坐在身邊的皮爾龐特轉過頭，對面前的私生子說道，“你做的很好，我的孩子，給你一個忠告:當這種事情遇多了，就不會有太多的心裡負罪感。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聊聊關於你的那封書信了。”

　　皮爾龐特翹起腿，從懷中摸出一根雪茄。福特汽車的車窗緩緩搖下，他探出頭，司機便很識趣的將劃亮的火柴遞了過來，點燃雪茄。

　　皮爾龐特滿意的回過頭，手搭著座椅，說道，“雖然不是正式的入門考試，但我還是希望能從你的口中得到一個及格的答案。”

　　對於皮爾龐特的話，約瑟芬隻是報以一個苦笑，緩緩說道，“再跟父親聊起摩根家族的未來之前，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說說。”

　　皮爾龐特點點頭，“說吧。”

　　約瑟芬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我想借用父親名下的聯合銅業的股票。”

　　這次換到皮爾龐特愣住了，他再三的打量面前眼神堅毅的年輕人，再確定他不是跟自己開玩笑之後，反問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做父親曾經在南北戰爭中對林肯政府做過的事情。”

　　皮爾龐特神情複雜，說道，“你是說投機和做空。”

　　南北戰爭的黃金買賣是皮爾龐特成名的第一場戰役，林肯政府常被軍費嚴重不足所困擾。財政部長波蘭・喬伊斯開始實施“赤字政府”政策，盡管政府出現貨幣不足，除國債外喬伊斯還用高達7%的利息發行戰爭債券。結果是如果北軍勝了金價就會下跌，反之就上漲甚至暴漲。當時皮爾龐特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投機的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他擬定了一個計劃，先秘密地買下價值500萬美元的黃金，將其中一半匯往倫敦，另一半留下。然後有意地把往倫敦匯黃金的事泄露出去。這時許多人都知道北軍新近戰敗的消息，他再把手中的一半黃金拋售出去。

當時黃金價格眼見飛漲，不僅紐約的金價上漲，連倫敦的金價也被帶動得節節上揚，摩根在戰爭財上可謂大獲全勝。　　投機黃金買賣首戰告捷後，摩根千方百計地結識了一位原陸軍部電報局的接線員――史密斯。這位史密斯的好友文尼爾上校是北軍統帥格蘭特將軍的電報秘書，通過這種關系，摩根就能比其他任何人都搶先一步獲得準確的前線最新軍事情報。

　　當時英國的造船廠承造南軍用來突破北軍海上封鎖線的炮艦。林肯為此再三向英國政府提出抗議，最終英國政府已答應了美國政府的要求，但必須有個先決條件，美國政府必須準備價值近100萬英鎊的賠償費，作為對各造船廠停工的補償。當時亞當斯大使穿梭於倫敦金融界，到處遊說，希望能得到幫助，然而失敗了。

　　皮爾龐特卻毫不猶豫，立刻大量購進黃金，24小時內準備好價值100萬英鎊的黃金。第二天，由於皮爾龐特公司大量吃進黃金，金價飛漲，摩根趁此機會賣出黃金，又大賺一筆。

　　兩場漂亮的勝利讓初出茅廬的皮爾龐特備受關注，從此踏上歷史的舞台。

　　而面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也想效仿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戰成名。

　　約瑟芬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計劃書，關於他試圖從聯合銅業哄抬股價中空手套白狼的全部計劃。

　　摩根接過年輕人手中的紙，戴上金絲邊框的眼鏡，開始閱讀起來。

　　越往下讀，他越感覺不可思議，頭緒萬千。

　　能整理出這份資料的私生子，真的是一個沒有在正規大學進修過的窮人?

　　摩根懷疑計劃書作假，他決定現場提問約瑟芬。

　　“跟我說說你的計劃，你憑什麽認為你能夠做空聯合銅業?海因策手中可是有價值一百二十萬的股票。”

　　“是因為海因策的銀行鏈。”

　　約瑟芬眼神堅定的回答道，“他通過抵押手中聯合銅業的資產，去買下銀行，又通過抵押銀行資產，去買下信托公司，從而構建自己的金融王國。現在海因策的手頭已經開始吃緊。他需要哄抬股價來為狠狠的從韭菜身上賺取一筆！”

　　摩根如同嚴厲的教師，不斷的拋出尖銳的問題。

　　“那你又憑什麽認為股票會暴跌，而海因策的計劃會失敗?”

　　“我做過調查，市面上的聯合銅業股票依舊充足，他的胃口再大也吃不下所有的股票！”

　　約瑟芬從懷中掏出另外一份金融報紙，在皮爾龐特的面前展開，他指著皺巴巴的報紙一角，說道，“而且他已經將手中的信托公司抵押出去籌措資金，再分析之前的一系列行動，已經很明顯了。因為手頭資金緊張，他迫切的想哄抬股價大賺一筆。”

　　皮爾龐特看著約瑟芬步步逼人的眼神，倒吸了一口氣。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太像了。

　　私生子的眼神，如同自己靠倒賣巴西咖啡豆賺取第一桶金時的眼神。

　　狂熱又堅定。

　　除了想要大賺一筆的決心，其他的風險都拋諸腦後。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皮爾龐特取下口中的雪茄，看著約瑟芬手中的報告，歎了一口氣，反問道，“你為這場做空準備了多久?”

　　約瑟芬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作為加入摩根家族的第一場考試，我及格了嗎?”

　　皮爾龐特注視了許久，車內的安靜和沉默甚至能聽到約瑟芬強健有力的心髒跳動聲響。

　　噗通，噗通。

　　約瑟芬下意識的握緊濕潤的手心，等待最後的審判結局。

　　最終皮爾龐特微微頷首，給出振奮人心的答案。

　　“及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