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裡,呼嘯的北風夾著雪花打著卷的吹向遠方,為這座邊城的人們,帶去了它特有的冰寒。
這一晚,司徒羽又來買醉了,他抬頭望著KTV閃爍的霓虹,自嘲的低語: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唯有妞和酒,才能解的了老子的千愁。”
年近三旬,情場、商場兩失意的司徒羽,有著滿腔的憤懣。
因為他想不明白,為何曾風光一時的自己,居然在半年間公司倒閉瀕臨破產,而他那個千嬌百媚的老婆,也在大廈將傾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這究竟是命運的安排,還是老天對他這個無形浪子的懲罰?
他隻有夜夜買醉,在陌生女子的阿諛逢迎中,麻痹自己內心中無盡的哀愁。
一杯杯辛辣的烈酒,好似能飲下他心中萬般的苦澀。
一聲聲甜膩的逢迎,又好似能將他帶回昔日的榮華。
醉生夢死過後,司徒羽腳步踉蹌的走在空曠的街道上。他很想拉住一個行人大喊,問他為什麽自己會如此不幸?而老天又要對他如此的不公?
可惜,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司徒羽沒有遇到行人,反倒被巡夜的民警帶回了派出所。
民警這麽做,是出於好意。
因為在這座邊城的這個季節,每年都會有幾個酒醉的路人,凍死在寒風凜冽的夜晚。同時讓他們的家庭,陷入無法挽回的苦難。
在寒冷的冬夜,將酒醉的路人帶回派出所,給他一杯冒著熱氣的茶,然後細心的詢問他的住址,再將他送回溫暖家。這是邊城民警的傳統,更是他們對於生命的尊重。
派出所裡,一個值班民警,對正端著一杯熱茶醒酒的司徒羽問道:
“司徒先生,你在本市有固定住所嗎?有的話,麻煩和我們說一下地址。”
“文山區,碧園小區17號樓C座1024室。”
“那你家裡現在有人嗎?”
提起家人,司徒羽想到了離他而去的老婆,苦笑著說:
“家裡沒人,我現在一個人獨居。”
“那你在本市,還有什麽親屬嗎?”
“有個奶奶,住在警備區乾休所的6號別墅。”
詢問過後,民警將司徒羽送到了他在乾休所的奶奶家,在跟老人好一番囑咐後,才一臉輕松的離去。
老人叫薛凝,今年89歲。
盡管已到耄耋之年,且滿面皺紋、白發蒼蒼,但她那雙看盡世間浮華的眼睛,卻絲毫沒有因為歲月的流淌而渾濁,反而格外的有神,甚至明亮。
可在今天,當薛凝望著司徒羽這個唯一的孫子,也是她在這人世上唯一的親人時,她那雙明亮而又有神的眼睛,卻暗淡了下來。
因為薛凝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唯一流淌著司徒家英雄血脈的男人,竟會懦弱的經不起一丁點挫折。
在薛凝的記憶中,司徒家滿門英烈,皆是一時的人雄鬼傑。
司徒羽的曾祖父司徒英,出身雲南陸軍講武堂,後追隨東北王張作霖,官拜少將旅長。於1922年直奉戰爭期間,陣亡於山海關外。
司徒羽的父輩兄弟三人,大伯司徒劍,二伯司徒星,先後血灑朝鮮戰場。司徒羽的父親司徒憶華,在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期間,殉國於涼山前線。
最讓薛凝念念不忘的,是司徒羽的祖父,也是薛凝的丈夫;更是與她相知相愛了十四年,也為了國家與民族的獨立、自由,
在白山黑水之間與日寇浴血奮戰了14年;最後在抗戰勝利前夕神秘失蹤,至今近57年下落不明的男人――司徒振華! 十四年的夫妻,十四年的愛人,彼此經歷過十四年血與火的考驗。
他失蹤的這57年,薛凝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無法忘記這個名字:司徒振華!
這麽多年過去了,薛凝這個經歷過喪子之痛,也看淡了人間浮華的耄耋老人,按理說不應該對追憶愛人過於執著。到了她這把年紀,與愛人在另一個世界相聚,隻是時間問題。
這些薛凝都懂!作為一名參加了14年抗戰、3年內戰、55年授中校銜, 在軍中任職到80年代初,最後以少將軍銜退役的巾幗女英雄,又怎麽可能小女人一樣有那麽多兒女情長?
其實真正讓她念念不忘,甚至無法介懷的原因,是她還沒有為自己的丈夫正名,更沒有讓她心目中頂天立地的丈夫,記錄在共和國英雄的史冊當中。
薛凝至今仍然記得,1945年8月5日的那個清晨,她在蘇聯達哈巴羅夫斯克機場與司徒振華分別時的場景。
那一天,司徒振華要帶著他的小分隊空降到中國境內,為蘇聯紅軍進攻關東軍做最後的情報收集。
在登機前,司徒振華對挺著6個月身孕,還堅持帶兩個半大孩子來送行的薛凝說:
親愛的,等我回來!我會為我們的祖國,我們的孩子,還有我一生中最愛最愛的你,帶回勝利的消息!
與薛凝短暫在的告別後,司徒振華帶領小分隊,向現場來送別的紅軍戰友們敬了個軍禮,在一片:達瓦裡希(同志),達斯維達尼亞(再見)的送別聲中……毅然的走向運輸機的機艙。
那一天,司徒振華帶領小分隊走了,帶著對反Fascist戰爭必將勝利的信念,義無反顧的走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走,就是整整五十七年!而薛凝也等了五十七年,盼了五十七年。
可薛凝等到最後,盼到最後,得到的卻隻有一張戰時失蹤人員的證明文件。
任幾十年的歲月如何流淌,薛凝一直在追尋司徒振華的下落,直到她從少婦追尋成了老人,也從未放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