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一雄的闡述,司徒振華感覺他這個說法,雖然對他的第二故鄉東北過於褒揚,但觀點很新穎,同時又覺得其中有些地方很有道理。
可他又很好奇,一雄是軍人,怎麽會對經濟問題這麽感興起?而且還可以從經濟的角度,將當下日本的國情說的頭頭是道?
司徒振華忍不住讚歎道:
“一雄,我感覺你這兩年的變化太大了!尤其是對時事的看法,你總是能一陣見血的說出要點!”
一雄對司徒振華眨了眨眼,起身到拉門處聽了聽,感覺外面沒有人後,他神神秘秘的從挎包裡掏出了一本小冊子遞給司徒振華,說道:
“司徒君,這是我們組織的刊物,你有時間看一看。”
司徒振華拿起小冊子看了看,就見封皮上面寫著“赤旗”兩個鮮紅的大字。
赤旗?這是一本什麽讀物?
司徒振華狐疑的翻開小冊子略看了看,可看了沒幾頁,就嚇得趕緊把小冊子合上,焦急的對一雄說:
“一雄,這是赤色讀物!你瘋了,這種東西怎麽能帶在身上呢?還有,你什麽時候參加他們的組織了?這很危險,無論在中國還是日本,這都是極為危險的事兒!一雄,我們這麽多年朋友了,我一定不會害你,你聽我的,趕緊脫離出來!”
司徒振華如此焦急,是有原因的。
對於赤色組織與赤色分子的結局,他這個少將旅長家長大的孩子,比誰都更清楚。
十年前,當他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就親眼見過尚在人世的父親,一聲令下當街槍殺了十一名所謂的赤色分子。
他至今仍清楚的記得那件事兒,是因為被槍殺的人裡,有他們最喜歡的小學班主任!
班主任老師姓黃,女性,大概二十幾歲,長得不算漂亮,但人很好。
她不像其他老師那樣嚴厲,她總是對學生們笑,總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為學生們解答問題。
她性格很溫柔,也很善良,路邊一隻小狗死掉,她都會傷心的哭一個下午。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因為看了幾本赤色讀物,居然做出了參與遊行、包圍政府的“叛逆”舉動。
那一天,司徒振華跟母親上街,他親眼看著黃老師等人被軍警團團包圍,又在父親一聲令下被亂槍打死。
他清楚的記得,那一天的天空好像是紅色的,就像躺在地上的黃老師胸口流淌出的血。
見到這一幕,年幼的他大哭著要衝過去,他想要將他最敬愛的老師拉起,他想要她活著,他想繼續上她的課……
可是母親卻拉住了他,捂著他大聲哭的嘴,對他輕輕的歎息:
“造孽啊!也不知誰寫的那些破書,害死了一個又一個這麽好的人!”
母親的這句話,好似烙印一般深深的刻錄在司徒振華幼小的心靈當中。從那一刻起,他對這種事情,在內心深處有了一種複雜而矛盾的情感。
他很想知道他們寫了什麽,也很想聽他們說了什麽,但他又不願看到這些東西所引發的死亡、淚水與不幸。
今天,當他看到自己的好友,由一個單純的反帝反封建青年,升華成為和黃老師一樣的人,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天紅色的天空,那一天黃老師胸口流淌著殷紅的血。
這讓他很抗拒,他唯恐這位在日本的至交契友,也落得和黃老師一樣的下場,或坐穿牢底,或流著鮮紅的血慘死在某個的街頭。
一雄似乎早已想到了司徒振華的反應,
他站到矮桌上,讓自己的身高能勉強能與司徒振華平視,露出了一個堅毅的笑容,誠懇的說: “司徒君,共產主義從來不是洪水猛獸, 更不是鮮血與死亡!它會為我們掙脫束縛自由的枷鎖,它會引領我們前進的方向,它是光明,它是和平,它更是希望。我山崎一雄,懇請你司徒振華留在日本,留下來加入我們的事業!司徒君,我們是兄弟,我們是戰友,我更希望有一天,你是我的達瓦裡希!”
說到最後,一雄對著司徒振華深深的鞠了一躬。
司徒振華並不知道,他在一雄的精神世界佔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從他們在東京第一師團相識那一天,當一雄第一次與司徒振華談革命理想,而司徒振華又認真聆聽的時候。
一雄的直覺就告訴他,眼前這個高大謙和的男人,內心深處是向往革命的,盡管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但他注定和自己一樣,會成為一個為了陌生人的幸福,肯付出鮮血與生命的人。
幾年來,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去影響司徒振華,他想要當司徒振華革命道路上的引路人,將來與他在日本開創一番革命事業。
他甚至覺得,自己和司徒振華,就是馬克思與恩格斯,他們可以超越民族的界限,建立偉大的友誼!
然而幾年過去了,眼前這個男人距離他們的道路仍然很遙遠,而且馬上就要回到中國,彼此間再也難得一見。情急之下,一雄決定坦然的說出一切。
司徒振華並不知道這一切,他隻當眼前這位好朋友被人蠱惑,因年少無知而加入了赤色組織。
司徒振華退後了兩步,對這位至交好友同樣深深的鞠了一躬,可就當他要對一雄說些勸解的話時,包間的拉門被人猛地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