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城內,燈光漸滅,各家各戶從白日裡的熱鬧緩過神來,紛紛睡去。
有間客棧,乃是應天府裡比較便宜的客棧,住這裡的,都是經濟不怎麽富裕的。
客棧乙字房裡,張亮宋晶抵足而眠。
兩人師出同門,家境相差仿佛,又是志趣相投,便從湖州結伴而來,參加明日的科舉。
只是沒什麽把握,是故難眠。
張亮輕輕喚了聲宋晶,發現他沒睡後,便說道:“晶兄,明日可有把握?”
宋晶回道:“和你差不多吧,也沒多大把握。”
“哎,雖然朝廷出了考題集,然而數學是我弱項,實無把握。”
“此次朝廷選官,數學、法律必須精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但願能中,錯過這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聽說,此次參加科舉不過二百余人,且有文名的大多沒來,雖然未曾宣布錄取人數,我等也不是沒機會啊。”
張亮聞言,翻身坐起,道:“不會吧?這麽少?”
“想來也正常,我等出發之前,問遍同窗,不是都沒人來嘛。”
“那幫蠢貨,自詡為士林精英,以為朝廷難擋趙宋反撲,是故不來。”
“是啊,若是看了白日閱兵,他等還能如此武斷?”
宋晶笑道:“沒來好啊,我等高中的機會大了許多啊。”
兩人談了一陣白日閱兵的盛況,才又沉沉睡去。
客棧櫃台上,掌櫃蘇隴正在劈裡叭啦地撥著算盤。
小二甘玉閑下來,問道:“掌櫃的,今日收獲如何?”
“甚好,今日陛下登基大典,外來客商甚多,便是我等小客棧也賺了不少。”
甘玉擦了擦手,猶豫片刻,說道:“掌櫃的,我要辭工。”
蘇隴聞言,趕忙放下算盤,道:“何故如此,可是家裡出了變故?”
甘玉道:“實不相瞞,我打算投軍去。”
投軍,蘇隴喃喃道。
想起白日裡軍兵列陣而進的威武氣勢,便是蘇隴也心潮澎湃,何況甘玉這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年輕呢。
甘玉又道:“掌櫃的,看了白日大兵雄姿,我也想去搏一搏,說不得以後哪一天,我也能領一軍陣接受陛下檢閱哩。”
想了一陣,蘇隴道:“既然你要投軍,我便不攔你了,只是軍戰凶危,還要保重。”
甘玉笑道:“便是死了也不怕,家裡父母只有兄弟奉養,朝廷也會出錢。
到時候進了英靈殿,皇帝親自祭拜,也是一樁美事。”
“別胡說。”蘇隴呵斥一句,道:“還是想著立功封侯吧,若是你能參加閱兵式,我便打你的招牌招攬生意。”
“行。”甘玉笑道:“那我明早便不來了。”
“自去便是……”
第二天,城西校場中所有士卒出營,操場上搭起了二百一十八個涼棚,下面有桌椅筆墨紙硯。
此次科舉,便是在校場上進行。
考官台上,劉民生笑道:“太子此計甚妙,考生若想作弊,無所遁形啊。”
主考官胡安國道:“終歸人數太少,難顯我國風范啊。”
劉民生冷笑,道:“我多番邀請茅山、龍眠兩大書院山長遣門下弟子出山,卻只是退卻,端的不知好歹。”
茅山書院各龍眠書院,是全國六大書院之二,教育出色,精英雲集。
然而,並沒有多少人來參加科舉。
不止是這兩個書院,
大多讀書人都不願意來。 原因很簡單,不看好明國的未來。
胡安國笑道:“若非生在此中,豈能領略我國風光,且由他,日後有他懊悔的時候。”
劉民生放下心中不平,道:“自古以來,首次科舉錄取必嚴,目下只有二百余人,又沒有大才,若是一個不中,不成體統啊。”
胡安國勸道:“士林不看好我國前景,並不敢來,也是沒奈何。
不過嘛,這次科舉倒不用擔心,我已有謀劃。”
“哦?”劉民生側耳傾聽。
胡安國也沒有賣關子,道:“嚴格把關,進士不超過三個,其余人等盡皆打發去官吏培訓班去。”
“哈哈,此計甚妙!”劉民生撫掌大笑。
唐宋立國,首次科舉錄取甚嚴,這是為了表達朝廷對科舉的重視,也表明國家的正統。
若是按照方天定說的,不拘大魚小魚一網撈了,那就是置科舉於兒戲。
不成體統,就差說‘我是草台班子’了。
胡安國如何能乾?
他已經打算好了,若是真沒厲害的,一個不錄取,直接留白。
反正塞進官吏培訓班,也能做官,同樣可以留住這些人。
這樣,既保證了官吏需求,也保證了科舉嚴肅,實在兩全其美啊。
談了一陣,有軍士前來請示,道:“外面有許多學子等待,是否放入?”
看了看時間,胡安國道:“放行。”
得了命令,門外軍健喝道:“考生入場!”
排在最前面的宋晶取出考籍遞給把門軍健,道:“我乃宋晶,前來應試。”
考籍上,不止有姓名年齡籍貫,還有相貌描述。
譬如宋晶頭髮略禿,考籍上便記著了。
檢驗無誤,軍士道:“且隨我來。”
宋晶不敢怠慢,跟著軍健入場,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考生什麽都不用帶,考場內什麽都有,只要人進來就行,這是早就通知了的。
陸陸續續,考生都進了場。
胡安國看時間已到,喝道:“關門落鎖,敢有強闖者格殺勿論!”
“是!”軍士領命,抽刀警戒。
胡安國看著台下,喝道:“考場紀律,嚴禁走動,嚴禁說話。
有所需求,舉手示意,作弊者,永久剝奪應試資格。”
眾考生齊聲應是。
胡安國又道:“放卷!”
三十余跨刀軍士拿著考卷,挨個發放,發完後並不離開,而是就地在考場內巡視,擔任起了監考官。
考場外圍,還有三十多個軍士來回走動,同樣是監考官。
宋晶見狀,暗暗怎舌感歎:“難怪不搜身,這麽多監考,便是夾帶也不敢取出了。”
隨即收拾心情,認真審卷。
城內校場墨香陣陣,城外團練使衙門外也排起了長龍。
甘玉看到蘇強也在排隊,不禁叫道:“少東家,這裡。”
以往看到蘇強,甘玉總要躬身行禮叫一聲少東家,現在嘛,稱呼依舊,行禮卻是不必。
蘇強走到近前,道:“我說早上在店裡沒看到你,卻是來投軍了。”
甘玉笑道:“我等平民想博個出身,唯有投軍,少東家如何也來了?”
蘇強笑道:“昨日看了閱兵,真是熱血沸騰,實在按耐不住,便來了。”
甘玉道:“戰場凶危,少東家可說與掌櫃知道了?”
“噓!”蘇強做了個手勢,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的想法,我瞞著家裡出來的。”
應天府定都,百姓都知道城內百姓要發了。
沒看到,城內地皮房屋的價格蹭蹭地向上躥麽。
守著一家客棧,便是不能大富大貴,小康終歸不愁,所以,蘇隴是希望兒子安安穩穩地接手客棧的。
昨日閱兵,蘇強看的興起,覺得與其碌碌無為過了這一生,不如博個馬上封侯,便瞞著父母來投軍了。
明軍威武雄壯,民心又是擁戴,絕無被趙宋撲滅的可能。
只要不死,遲早能夠立功,哪怕不能封侯,有個男爵、得塊封地,也不枉此生了。
這就是蘇強的想法,和甘玉相差仿佛。
征兵辦公室內,方天定笑道:“百姓踴躍投軍,說明我們閱兵還是有效果的。”
葉貴湊趣道:“太子本不必為科舉人少鬱悶的,這是那些人有眼無珠,有他後悔的時候。”
潘文得道:“不錯,宋軍不日即到,只要打退這一波攻擊,看他們不哭著喊著要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
說到底,只有勝利,才是最好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