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最後的鄂倫春

　　甘珠爾十方

　　我噗的一口啤酒噴了出來，心想:“別人打獵犯法，那你們打獵就不犯法”。金老頭用渾濁的眼神瞟了我一眼說:“城裡的娃子你不懂，我是滿族三輩都是獵戶。現在政策不一樣了，但是我們還可以打獵，兔子、野雞、麅子這都可以，野豬即禍害林子又禍害莊稼，打他是為民除害。再說海生是鄂倫春族，全族才幾千人，比大熊貓還少，別說打獵，殺兩個人都判不了死刑，打獵算個屁”。海生尷尬一笑說:“看您老說的，犯政策的事我們絕對不乾”。

　　鄂倫春族是我國五十六個民族中人口最少的一個，至今全族不到五千人。最典型的狩獵民族，是人類發展史的活化石民族。他們歷經千萬年發展，一直從事漁獵活動。時至今日現存兩支，一支居住在嫩江邊的遜克縣境內;另外一支居住在黑龍江邊的嘉蔭縣境內。他們生活在江水旁、大山之間。

　　鄂倫春族是“肅慎”人的後代，隋、唐最鼎盛時期發展到20幾部，上萬人。歷史上被人們稱為“北山野人”或“樹中人”。清朝初期合並成為一部，因為他們使用馴鹿所以被稱為“使鹿人”或“打鹿人”。鄂倫的發音與馴鹿的發音(oron)相同，(cho)是表示人的附加成分，兩者合起來為(oroncho)就是“鄂倫春”，這是滿語發音，漢語翻釋是“獵鹿人”。

　　鄂倫春人身體強健，善騎射擊。戰力極強，不畏生死。1640年清政府把鄂倫春人編在索倫部第八牛錄(也就是佐領)。他們出征騎馴鹿、執強弓、大刀、巨斧。電影七劍中，演員孫宏雷飾演的“烽風連城”，劇中他騎著馴鹿的造型，原型就是鄂倫春人。

　　17世紀中葉，沙俄侵犯黑龍江流域。康熙四年沙俄搶佔了黑龍江上遊北岸的雅克薩城，清政府幾次征戰未能收復。康熙二十四年清政府再次出兵收復雅克薩城，其間征招了565名鄂倫春族勇士參戰。這批騎馴鹿的鄂倫春勇士，對戰沙俄騎兵英勇無敵，斬殺哥薩克騎兵2000多人。奠定了雅克薩勝利的基礎。

　　1900年(光緒二十六年)，沙俄再度入侵，將我江東六十四屯各族百姓趕至松花江邊射殺，死難者無數，六十四屯被燒成白地。庫瑪爾路協領“壽廉”率500余騎鄂倫春族馬隊官兵，痛擊沙俄侵略者，斬首1600余顆，重傷三千多人。鄂倫春族是比所謂的戰鬥民族還能戰鬥的民族。沙俄騎兵遠遠見到鄂倫春族戰旗，不管對方人數多少，皆望風而逃。

　　鄂倫春族為什麽人口稀少?這是因為種族千年以來處於“烏力愣”式，父系家族公社階段。這種制度對新生兒有嚴格的挑選制度，每當有小孩降生，無論冬夏先把嬰兒裝進麅子皮口袋裡，放到室外三天，讓天神選擇，如果活下來再喂養。這種制度導致鄂倫春族，新生兒成活率極低。所以人口增長緩慢，大多時候甚至處於人口下降狀態。

　　聽說海生是鄂倫春族，我興奮的湊到他身邊。用力捏了捏海生鋼鐵一樣的肩膀，說道:“我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覺不同，氣質不一樣，眼神也不一樣，好像眼神能殺人”。老金頭扔掉煙袋一本正經地說:“海生是天生的獵人，他的眼珠是黃色的，能夜間視物，狼和他對視眼都得嚇跑”。海生輕咳一下說:“沒有那麽神，隻是晚上比別人看的清楚點”。

　　我接著問:“你家是嘉蔭那支還是遜克那支?怎麽來到這兒了”?海生歎了口氣:“我家是黑龍江邊上嘉蔭那支，

我小的時候家鄉來了許多的伐木隊。把林子都砍了，木材全部調拔拉走了，支持國家建設去了。父輩們心疼的活不成，有一些鑽進小興安嶺深處遊獵去了。我家孩子多沒辦法進深山，聽說這邊林子不砍伐就來這邊了”。　　聽說鄂倫春族男孩十三歲成人禮，要獨自進山打獵，有這事嗎?我問海生。海生輕輕點頭嗯了一聲。我又問:“那你第一次打到了什麽”?老金頭捋著花白的山羊胡說:“這個我給你講講”。

　　老金頭清清嗓子講到:“那年剛入冬，落了第一場雪。海生十三歲要獨自進山打獵，完成成人禮。第一次進山獵到的東西決定你在獵人中間的地位，一般孩子打個兔子、野雞就行了。好一點的打個獐麅野鹿呀的也就很好啦。海生帶著獵弓、長矛，領上兩條獵犬就進了大山。遇到了不少獵物他都沒打，直到第四天碰到了一隻黑瞎子，就是那個熊”。

　　老金頭喝了口酒接著說:“海生折騰了一天把黑瞎子撂倒了，砍了熊掌、剝了熊膽拿回來了。要說這成年獵手也得三個人以上，再配上四五條狗才能打熊。海生十三歲，一個人兩條狗就打到了黑瞎子。所以說他是最好的獵手”。

　　海生輕輕搖著頭哀傷地說:“那時太小不懂事，瞎大膽。多虧兩條好獵犬護著，不然早死了。 和黑瞎子糾纏了小半天，箭也射光了、長矛也折斷了。我還傷了胳膊，死了我家的頭狗“賽虎”不值得啊。黑瞎子肉我一斤沒拿，把賽虎背回來了。就埋在上頭林子裡，他救了我的命，是我的好兄弟”。

　　大家都沉默了，都安靜的抽煙、喝酒。鐵爐裡火苗通紅，木頭由盞泥梘咀饗臁

　　我乾掉一碗酒，望著院內的海青問海生:“他怎麽樣，和賽虎比如何”?海生的眼睛裡恢復了神采，點上一支煙說道:“他和賽虎一樣，勇猛、忠誠，還更聰明”。

　　我聽說海青是你買來的，我問。海生說:“算是吧，剛一到我家這全身都是傷，我給他治了一個多月才好。被人傷害的太多了，不信任任何人。從來不理我，我也不理他。任由他四處瘋跑，我訓其它的狗的時候他就在邊上看著，從來不進狗群。我出去打獵也從不帶他，但他總是偷偷的跟著。打到獵物了，我偶爾也分給他吃。但他從來不吃挺狂傲的”。

　　小戴嚼著一大塊羊肉含混地說:“人比人氣死人啊，海生人是人王，海青狗是狗王。真是比不了啊”。王海憨笑著說:“這就是啥人溜啥鳥，啥獵手配啥狗。你嫉妒也沒用”。大家哄聲大笑，海生舉起酒碗:“事就這麽定了，幹了，散了吧”。

　　海生向三個獵戶告辭，我們走到院中。我舒展一下筋骨，看著海生說:“你家都是鄂倫春族真酷”。海生仰頭望天，輕歎一聲說道:“我的兩個孩子都在牡市上學，捕漁打獵的事都不會，鄂倫春族是萬年大山的兒子，不守護大山他們還算鄂倫春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