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上還鑲嵌著幾顆殘星。

　　“這麽早你就要走嗎?”

　　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老教皇睜開眼，看著起身已經在穿教袍的提奧多，開口問道。

　　“嗯?”

　　提奧多愣了一下，回過頭看了一眼，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抱歉，教父，打擾到教父休息了，我這就走，教父繼續歇息吧。”

　　提奧多笑了笑，帶著一絲歉意。

　　“不吃早餐了嗎?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的。”

　　“不吃了，教父。一頓沒關系的。”

　　“你要去哪兒，我陪你去吧?”

　　老教皇有些擔憂，畢竟提奧多是個路癡，在聖城都能找不到家，他真怕在維也納走失……

　　“不用了教父。”

　　提奧多直接拒絕了老教皇的好意。

　　“我自己去就好了，我想我應該不至於差勁到連路都找不回來。”

　　“當然……”

　　老教皇頓了頓，不知從哪兒取出了一把華麗的寶劍。

　　“這把劍你拿走吧，你不是需要嗎?”

　　“不用了，多謝教父的好意。”

　　提奧多羞怯的笑了一下，連忙擺手。

　　“如果教父沒有什麽其他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穿好衣服，提奧多面向老教皇，微微躬身。

　　“我送你同去吧”

　　似乎是怕提奧多拒絕，老教皇補充道

　　“難道你忍心讓一個老人獨自在家裡擔心你嗎?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我的命令，當然，如果你要是實在不願意讓我送你，就算了吧……”

　　提奧多看著老教皇傷心的樣子，不自覺的就心軟了一下，蹙眉斟酌了一下便應允了。

　　“那……好吧，就麻煩教父了。”

　　“那我們怎麽去?是走著還是騎馬?坐車?”

　　老教皇看起來比提奧多興致還高。

　　“隨意，聽憑教父的吩咐。”

　　“我們乘車去?”

　　老教皇想了想，提議道

　　“是，教父。”

　　雖然提奧多並不覺得那麽近的路需要費勁巴拉的乘車，但也沒有開口拒絕。

　　清晨，天色剛明。薄霧朦朦朧朧的，陽光尚未刺破濃雲。

　　“見過冕下，克萊斯特閣下。”

　　老教皇笑容滿面，親切的扶起了兩名騎士，而一旁提奧多臉上的笑容卻是有些許敷衍，輕輕的點了個頭。

　　“這位騎士，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提奧多微微蹙眉，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騎士長身後的那位騎士。

　　羅伊爾斯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提奧多和老教皇，最後轉頭看向前面的喬納森騎士長，喬納森微微搖了下頭，示意羅伊爾斯不要多說什麽。

　　自提奧多失去記憶後，他們這幾個以前和提奧多有接觸的家夥，都被告誡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他們居然被告誡，少透露提奧多以前的事……真是奇怪……

　　“是的，提奧多。”

　　提奧多看著那位騎士，卻是沒得到那位騎士的回答，耳邊卻傳來了老教皇熟悉的聲音。

　　“你忘了嗎?以前你在騎士團的時候，羅伊爾斯就是你的教官。”

　　“是嗎?”

　　提奧多眼神微微閃爍，衝羅伊爾斯笑著點了下頭。

　　“冕下和閣下是要去哪裡，還請少待，騎士團很快……”

　　“不用那麽麻煩了，騎士長。我認為有您和羅伊爾斯教官就足夠了。”

　　提奧多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思。

　　“我去城堡不遠處河畔邊的那個村莊。”

　　喬納森轉頭看向老教皇，老教皇微微點頭，開口道:

　　“提奧多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按照他說的去做就是了。”

　　昨天不是閣下還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嗎?……今天這倆人就跟沒事人似的了……

　　羅伊爾斯如是想到，沒辦法，昨天在樓下值守的，恰巧就是他手下的騎士……

　　騎士們的口風很嚴，他也已經叮囑過了，不過這種事情嘛……向來是他們生活的調味劑……

　　“好了，提奧多你先上去吧，我和兩位騎士有些話要說。”

　　提奧多皺了皺眉，不悅的悶哼一聲，甩了下袖子，袖子差點沒抽到老教皇身上。

　　不聽就不聽，當我稀罕?

　　不知道老教皇和兩位騎士說了什麽，只知道兩位騎士對視了一眼，面色變得有些古怪了。

　　隨後老教皇笑呵呵的走了進來，示意還在站著的提奧多坐下，提奧多也不客氣，忽略了老教皇示意他做到身邊的動作，自顧自坐到了窗邊。

　　老教皇笑眯眯的看著提奧多的側影，也不責怪。

　　看來還是能哄好的嘛……

　　他最害怕的就是昨天提奧多的那種狀態，好像對什麽都漠不關心了，那種淡漠的眼神……

　　提奧多見老教皇沒打算和他談談心什麽的，在輕輕的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望與說不出的委屈。

　　他也搞不懂，昨天他那這還跟神人似的無喜無悲，現在又開始患得患失了……不過，他到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更真實一些……

　　不過剛才教父的樣子好像很傷心啊……

　　提奧多抿了抿嘴，偷偷瞥了一眼老教皇，只見老教皇不知道手拿著一本什麽書，正在細細閱讀，似乎沉浸其中，不時還點點頭。

　　“哼”

　　提奧多沒好氣的悶哼一聲，唰的一聲，拉開了身邊窗簾，扭過頭看向窗外了，卻是不知道他已經離自己記憶中那個潺潺流水的目的地越來越遠了

　　搞的老教皇莫名其妙的看著提奧多……

　　窗外景色倏忽而過，提奧多雖然不記得路，但大致的時間還是能感覺到的，貌似他和安東尼走著來的時候，也沒有用這麽久啊……

　　“停下，怎麽這麽久還沒到?”

　　提奧多皺著眉頭，他的聲音不算小，室內也沒有隔音，而且開著窗戶，所以前面駕車的人應當可以聽到。

　　羅伊爾斯聽到提奧多的聲音猶豫的看向身邊的喬納森騎士長，喬納森搖了搖頭，示意羅伊爾斯當做沒聽見。

　　“好了，提奧多，你覺得你會不記得路，難道這些騎士還會不記得嗎?”

　　很快老教皇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安靜的呆一小會兒，是你的心太燥了，才會這般不耐。”

　　這……這不就是明著騙是路癡的閣下嗎?……

　　羅伊爾斯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可記得提奧多可是能在騎士營地附近就迷路的家夥……

　　提奧多悶悶的把窗簾放了下來，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過這個椅子有些硬，靠著並不舒服。

　　好想坐沙發啊……這破椅子各得我後背和屁股都疼了……

　　提奧多忍不住向沙發看了一眼，老教皇見提奧多的目光瞅過來，笑著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

　　提奧多默默的將頭又轉了回來。

　　其實這椅子坐著也蠻舒服的……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提奧多要懷疑老教皇蒙他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下了，門外也傳來了羅伊爾斯的聲音。

　　“冕下，到了。”

　　提奧多一激靈就起來，看了老教皇一眼，率先推開門就出去了，剛落到地上，提奧多就懵了。

　　這……這是哪兒……?

　　沒有他熟悉的河流與村莊，只有不遠處一座被晨霧遮掩著的朦朦朧朧的一座城市，仔細瞧瞧，這城市還蠻眼熟的……

　　提奧多憤怒的瞪了一眼羅伊爾斯和喬納森，負責駕車的羅伊爾斯訕訕一笑，沒辦法，這是教皇冕下的吩咐啊……

　　提奧多隨即怒視著車內，不用想，若非是老教皇說了什麽，這兩個家夥怎麽會把他帶到這兒來。

　　“老家夥你出來！你給我解釋清楚，我怎麽會來這兒！”

　　聽到提奧多毫無敬意的罵聲，羅伊爾斯抖了一下，隨即就看見提奧多伸腳要踢車廂，然而還沒等他提醒，提奧多就已經提上了……

　　“嘶……”

　　提奧多倒吸了一口涼氣，羅伊爾斯同情的看著提奧多，他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都隱隱感覺到了提奧多的痛苦。

　　這應該很疼吧，畢竟這車廂可是由特質秘銀打造的，還加了一堆繁複的禁製……

　　而在車內的老教皇笑了兩聲，慢騰騰的在喬納森的攙扶下走了下來，一下來就看見強忍著痛楚，面色格外難堪的提奧多。

　　“叫你不尊重我，這就是你沒大沒小的後果。”

　　提奧多悶哼一聲，心虛的別過了臉，語氣也弱了不少。

　　“我要去河邊，又不是要來維也納，一定是你搞的鬼。”

　　“是啊”

　　老教皇坦然的承認了，笑眯眯的看著提奧多

　　“若不是我吩咐他們，他們怎麽敢帶你來這兒呢。”

　　提奧多頓時語塞，囁嚅了一下，委屈的看著老教皇

　　“你，你就是欺負我打不過你。”

　　“是的，所以你有什麽不滿等能打得過我的時候再說吧。”

　　“……”

　　見提奧多沉默不語，老教皇伸手揉了揉提奧多的頭髮。

　　嗯，手感還是一樣的好……

　　“走吧，既然到維也納了，就順便去用個早餐逛逛吧。”

　　“那把我的錢袋給我，我自己去。”

　　“和我出來怎麽能讓你花錢，我的小天使，和自己的親人就不要這麽計較了吧。”

　　老教皇柔聲道。

　　小天使……

　　羅伊爾斯和喬納森上下打量了一番提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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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長的像天使以外……還有哪裡像嗎……而且這個臭脾氣……

　　“不去！”

　　提奧多一把拍掉了老教皇的胳膊

　　“誰是你的親人?要吃早餐你去找西奧多吧！正好明天他就來了，你可以天天請他吃早餐，我不稀罕！”

　　呀……這是嫉妒啊……

　　羅伊爾斯興致勃勃的看著提奧多和老教皇，要知道他當提奧多教官的時候可沒見過這畫面……

　　“咳”

　　老教皇輕咳了一聲，微微蹙眉

　　“提奧多，只是個早餐而已，扯上特德做什麽?”

　　“特德特德，叫的真親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想收我做教子，你心心念念想讓西奧多做你的教子，若不是老安東尼懇求，我現在估計還在異端審判局裡蹲著呢，甚至說不準早就在荒野遊蕩咯！”

　　“我的孩子……”

　　老教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提奧多粗暴的打斷了。

　　“誰是你的孩子?西奧多才是你的孩子！我哪裡不如他?我天賦比他好，我對你比他還上心！憑什麽他離得那麽老遠還讓你心心念念的惦記！說白了，我不過就是在這礙你眼的家夥！反正你也不想要我，假惺惺的做什麽?”

　　羅伊爾斯緊張的看著提奧多和老教皇，他以為老教皇要開口訓斥或安慰的時候，就聽老教皇不緊不慢的道:

　　“提奧多你在嫉妒。”

　　“我沒有！”

　　提奧多大聲辯駁道，然而任誰都可以看出提奧多的臉一下就紅了。

　　“提奧多你惱羞成怒了。”

　　“……”

　　羅伊爾斯站在一邊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了。

　　“我沒有。”

　　提奧多的聲音弱了不少，有些外強中乾的樣子。

　　“可是，我怎麽看你要被氣哭了呢?”

　　聽到老教皇的聲音，提奧多下意識的擦了擦眼角。

　　乾的……

　　“你又戲弄我……”

　　提奧多有些委屈，吸了下鼻子

　　“你總是看我出醜……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對西奧多肯定不是這樣的……”

　　“你討厭我，就不要硬收我做教子了啊，我不喜歡強迫別人，現在西奧多放棄了貴族身份，你去收他就好了，我不要做什麽大主教，什麽總長了……”

　　提奧多眼眶微紅，傷心的說道，聲音有些哽咽。

　　“每次你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後， 都故意來哄我，然後我就傻乎乎的信了，其實冕下不用這麽費勁的，我知道您不在乎我，我也不會背叛您的，畢竟……畢竟我只有您一個親人了……”

　　“你看這不就哭了嗎?”

　　老教皇笑呵呵的對提奧多道，隨即走過去抱住快要哭出來了的提奧多道。

　　“好了，是教父不對。我承認我以前是想收西奧多做自己的教子的。”

　　“你現在也想”

　　提奧多抿了抿嘴

　　“我以為我只要對您好，您就可以改變對我的看法就可以忘了我以前做的事，可是……”

　　“乖孩子，沒有可是，教父現在最愛重你了。”

　　老教皇拍了拍提奧多的後背，安慰道。

　　“你又騙我……”

　　提奧多的眼淚唰的就留下來了，憤懣的看著老教皇。

　　“沒有，絕對沒有。”

　　老教皇瞥了一眼羅伊爾斯和喬納森，低下頭看著提奧多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還有別人看著呢。看著我們尊敬的克萊斯特閣下哭，沃爾蒙神父會心疼的。”

　　“可是你就是騙我，氣話都是認真的！”

　　“氣話都是認真的?你的氣話也是認真的?”

　　老教皇松開了提奧多，黯然的坐在車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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