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的都沒肉了，是教廷的夥食不好嗎?中午想吃點什麽?”

提奧多羞怯的搖了搖頭。

“總是這麽害羞，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害羞。”

老教皇看著提奧多臉上的怯憶低低歎了口氣，隨後問道:

“小孩子才要大人抱著騎馬，大約五六歲的時候貴族家的孩子們就會在大人這樣的護持下坐在馬的前面，你小的時候沒人抱著你騎過馬嗎?”

“沒有，唔……我以前是怎麽樣的教父應該是清楚的……所以不大可能會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馬這種東西，要知道馬也不便宜，像是騎上現在這麽好的馬，更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以前教父之於我而言，就好比……唔，想不出來，畢竟太遙遠了，我都不敢奢想會在有生之年見到一位主教，在我看來主教就已經是那時候的我心中最高的天了……”

提奧多頓了頓，繼續道:

“所以我以前都沒怎麽接觸過馬，至於我失去的那些記憶裡我有沒有碰過馬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記得我好像騎過狗，狗比馬好騎，要是找條大狗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試試的……”

“……騎狗還是算了吧”

聽到提奧多補充的話，老教皇原本疼惜憐憫的目光瞬間化為烏有，變成了深深的無奈。

騎狗……真是想得出來……

“唔……”

見著自己的提議被老教皇直接拒絕了，提奧多也並不失落，輕輕的向後靠了靠，將按著馬鞍前方突起的手收了回來，小心翼翼的搭在了老教皇抱著他的手上，靜靜的靠在老教皇的懷裡，享受著小時候便一直期許著的溫暖，便也覺得這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恐怖了。

貴族家的大部分孩子的理想是做一名魔法師，而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孩子則是夢想做一名騎士，能穿著華麗威武的鎧甲，騎著身姿矯健的高頭大馬，配著鋒利的寶劍。

這是大部分孩子的夢想，也是提奧多的夢想，他小時候也是那普普通通孩子中的一個，甚至還遠遠不如那些孩子，但他心裡卻一直都有這個想法，只可惜……那時候的他並沒有那種條件……

小時候他無數次的在夢裡夢到，自己的父親親切的將他和姐姐接回家，像對其他孩子門一樣平等的對待他們，能像其他家庭的父母一樣關心疼愛他和他的姐姐，父親會抱他上馬，手把手的教他騎馬，就像他小時候偷偷的躲在鎮邊，看著那些稍微富裕點的家庭中的孩子，孩子的父親就是像老教皇現在這樣抱著孩子坐在馬前面，手把手的教他。

只是到死，到他的父親死，到他的姐姐死，他的願望也未曾達成，而也隨著那所謂的父親至始至終的淡漠而永遠的破滅了。

而至於教父嗎?……

提奧多感受著溫暖的懷抱微微有些黯然。

“怎麽了?”

似乎是察覺到了提奧多的情緒突然都變得有些低落，老教皇微微低頭看著提奧多開口詢問道。

馬走在並不廓落的小路上，四下很是安靜，蒼綠掩映的小路上，陽光溫情從樹間，從葉間撒下，薄霧還沒完全的散盡，束束陽光越過樹梢，穿過薄霧形成了丁達爾效應，這種唯美卻又特殊的膠體，正是提奧多所喜愛的。

“在想什麽?”

老教皇見提奧多並沒有理會他，再一次開口問道。

提奧多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微微抬手感受著溫暖的陽光，老教皇輕聲的話語在他耳邊響起，甚至還有些許溫熱的鼻息被帶到了他的耳背上，提奧多的眼神微微有些迷離和複雜。

“教父……”

提奧多輕聲喚道，

似乎想起了什麽，靠在老教皇胸膛上的身體微微挺直了些許，側過頭昂首看著老教皇的面容。“怎麽了?”

“教父，如果昨天我沒有跟您坦誠的說，或者隱瞞了下去，又或是欺騙了您，是不是……是不是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靠在您的懷裡了，繼續的享受著您帶給我的溫暖了?”

老教皇依舊是那副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目視前方，甚至聽到提奧多的問話後，連頭也沒有低下半分去看提奧多，但卻是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沉默了下來，提奧多也一反常態的沒有催促，他也許知道答案，但只是想在老教皇那裡去求證一下，但他又不想，或者是不敢從老教皇口中聽到求證的結果。

離目的地越走越近，依稀可以聽見些許水聲了，提奧多喜歡河邊，喜歡有水的地方，看著自由流淌的河流，聽著河水的水流聲，提奧多的心情會格外的愉悅，因為那也會使他感到格外的自由，也許是因為很少接觸水的緣故吧。

又或者說這就是人的通性，人總是不約而同的會對自己沒有的東西而渴望和渴求，對自己接觸和了解甚少的東西心生向往，卻不知道珍惜眼前的東西，也不知道自己眼前觸手可及的東西才是最好的。人的感情也總是這樣，大多數人總是將自己的溫柔寧可展現給陌生人，也不給予半分於自己親近的人，總是將自己最冷酷最傷人的一面送給自己最親的人，白等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不過在這一點上提奧多倒是混淆的分不太清，他對自己親近的人，比如老吉爾斯，姐姐，和教父都是展現的最任性的一面，而對於外人，雖然顯的有些冷冰冰的，卻也還是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這倒是與他聖裁官的身份似乎有些違和。

“或許是這樣的。”

沉默了良久，當提奧多都要以為老教皇不會回答的時候，老教皇還是給出了答案。

聽到老教皇的答案提奧多反而松了口氣，放松的躺在老教皇的懷裡。

“我就知道教父不會騙我的。”

提奧多甚至還有微微欣喜，這種反常的狀態讓老家夥生出些許的擔憂。

這時候不應該露出悲傷的表情嗎?

“抱歉，我的孩子，我做不到欺騙你，我不能確定當我知道你欺騙了我後我是否還能真的保持平靜，雖然我的話可能會令你失望透頂，傷心至極，但這卻是我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教父沒有騙我，就算換做是我，我或許還沒有這麽大度呢，反正我肯定是無法忍受我的孩子這樣對我，我想大部分人也無法忍受和原諒，即便是親生的孩子，更何況我並非是教父的親生子嗣，教父沒有欺騙我，反而讓我覺得安心……”

“在我心裡你和我的親生子嗣沒有差別，可以說你就是我的孩子。”

遠處的河水嘩嘩作響聽得越加清晰了。

老教皇頓了頓，繼續道: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原諒你嗎?”

“唔……”

提奧多想了想，不確定的開口道:

“是因為我是教父的教子?”

老教皇輕輕的搖了搖頭

“就算你是我的教子你若背叛教廷我也是不會寬恕你的。”

“因為我聽話?”

“做了這樣的事還叫聽話嗎?那聽話這個原則的底線也就未免也太低了些了吧。不過我確實承認現在的你很聽話，和從前不一樣。”

“那是因為什麽啊?……因為我是教廷裡唯一的惡魔嗎?”

提奧多皺著眉頭想了想。絲毫無有避諱之意。

“噓”

老教皇輕聲打斷了提奧多的話語，略嚴厲的低下頭凝視著提奧多的眼睛開口道:

“我不容許你這麽說自己，也不容許你對自己的認知是這樣的，在我心裡你和他們描述的一樣，是教廷裡不一樣的天使，而不是什麽惡魔，你是擁有著教廷最卓越的天賦，是教廷最年輕的紅衣大主教，聖裁官的總長，掌握著最高階聖痕的小天使，是我枯燥生活的慰藉，讓我享受到了擁有孩子的樂趣。”

“才不是呢……”

半響，提奧多悶悶的開口道，聲音有些酸溜溜的

“西奧多才是你的孩子，我是後來的，可連名字都那麽像。”

二人的拚寫無有太大的差別，而名字的差別則在於讀法了。

“可是我只有你這一個教子不是嗎?”

老教皇笑了笑繼續道:

“我原諒你不是因為這些，是因為你與過去的那個家夥不一樣，你比他善良，乖巧，懂事，聽話，你和他截然相反，你是我努力後，在余燼中誕生的希望火焰。”

提奧多也沒有多想，想也沒想的就忽略了老教皇話語中的一個小問題。

“我以前是什麽樣呢?”

提奧多好奇的問道。

“以前啊……以前就算是白疼了，你以前可不像現在這麽多事，也沒這麽粘人，膽小。”

“那教父是喜歡以前的我嗎?”

提奧多微微有些失望

“我會努力改掉的。”

“當然不是，我還是喜歡現在的你，雖然煩了一點，但總比以前那個陰沉沉，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心思不定的家夥好多了，我真是怕你有一天恢復了記憶會又變成那樣。”

“不會的教父。只要教父高興，那我永遠不要恢復好啦，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對教父好的。”

“我相信你，你還說過給我養老送終呢。所以我等著未來你孝敬我，給我送終呢。”

老教皇微微低下頭親了下提奧多柔順的頭髮。

“不要說這些啦，真是掃興。”

提奧多轉回頭看著前方隻覺得越來越熟悉。

“這我是不是好像來過啊……”

提奧多有些迷茫，老教皇聽到提奧多的低語笑著道:

“這麽快你就不記得了?昨天你剛和安東尼來過啊。”

“是嗎?我總感覺過了好久呢。”

隔著小樹林，便可以聽見水聲，水聲就像玉石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動聽極了，聽著便讓人心情愉悅。

提奧多透過縫隙看著河流，心生向往，眼神微微閃爍，夾雜著一絲狡黠。

“教父，騎馬很累吧，我們要不要去河邊休息一會兒?”

“我不累的，去河邊休息就不必要了吧。”

老教皇似笑非笑的看著提奧多說道，提奧多不好意思明說，沒想到旁敲側擊的卻得到了這麽個結果，不免讓他有些失落。

“想過去玩就直說，我不會笑話你的，別總是藏著掖著的。你說去我們就去，你要是不說咱們現在立刻就走。”

“唔……那我想去水邊看看可以嗎?”

提奧多有些不太好意思，扭捏的說道。

“當然可以，我的孩子。”

“孩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完美的體會了解你的一舉一動， 也沒有人會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更少有人會體會你言行舉止背後向帶給他的深意，你想要的，至始至終只有你自己完全明白，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世界上沒有一模一樣的第二個你，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完美的體悟你，所以你要學會自己開口，自己爭取你想要擁有的東西，小到身邊零碎的東西，一個微不足道的願望，大到對權利，地位的追求和渴望……”

提奧多懵懂的點了點頭，他隻覺得老教皇說的這個貌似離自己有些遠了，但他也很懂事的沒有打斷。

他不過是不好意思開口說自己想玩水罷了，畢竟提奧多覺得這要是似乎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就有些羞恥了，他遠沒有老教皇所想的那麽深遠。

至於他的渴望……他還能有什麽渴望的?他已經很知足了，一個原本卑賤的家夥有了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位，有了最強大的人做自己的人生導師，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大主教做自己的長輩，生火在聖山這座大家，教皇宮這座小家中，他還會有什麽不知足的呢?畢竟人不能是貪得無厭的。

“貪婪會使人墮落。”

這是教義中的一句話，也是老教皇經常拿來教導他的話，也被提奧多奉為了訓誡自己的人生格言之一。

至於他的其他人生格言，座右銘嘛……也都是老教皇常說的一些有哲理的話，他覺得只要自己做到了這些就一定能讓老教皇滿意，讓教父滿意，才能不辜負老教皇對他的一番栽培。

若說真要有渴求的東西吧……那大概就是這期許自己教父能對自己認同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