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檢查的隔熱瓦總面積超過二十平方米，麥冬缺乏專業的檢測工具，沒有超聲波探傷儀也沒有X光機，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眼。

　“燒蝕很嚴重。”麥冬伸出手，輕輕地按在黑色的機腹表面，“表面很粗糙，看上去有點像塑膠。”

　“這是酚醛浸漬碳燒蝕材料，它的固定劑是酚醛，也就是電木塑料。”老貓解釋，“所以看上去像塑膠很正常，有些汽車輪胎也是這個材質。”

　鷹號登陸器在第一次進入大氣層時經受過摩擦與灼燒，兩千攝氏度的高溫會讓隔熱瓦蒸發升華，這使它的腹面看上去遠沒有出廠時那樣完整乾淨，如同一個重度燒傷的病患，全身上下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

　如果不是楊亂碼他那個在NASA當主管的女朋友哥哥導師大外甥的七舅姥爺說沒問題，唐躍自己心裡都沒底，高溫燒灼後的隔熱瓦看上去相當淒慘，表面凹凸不平，焦頭爛額，摸上去有些粗糙，大片的位置已經融化成了玻璃體，泛著繽紛的油光。

　但好在鷹號登陸器能不能行，靠的不是外表。

　無論它被燒成了什麽模樣，只要當初的設計上留出了足夠的冗余，那麽它就一定能再承受一次再入大氣。

　超級大臂帶著麥冬緩緩地移動，隔著玻璃面罩，女孩仔細地檢查登陸器的隔熱瓦。

　“那些看上去燒得淒慘的部分都無關緊要，是正常的現象。”老貓提醒，“鷹號飛船上的隔熱瓦本身就是通過燃燒升華帶走熱量的，麥冬小姐，你要注意的是較深的裂紋和凹凸不平的區域。”

　“裂紋和凹凸不平的區域是麽?”

　“是的，裂紋在極端環境下有可能造成應力集中，導致裂縫擴張隔熱瓦脫落。”老貓注視著畫面，點點頭，“凹凸不平則會致使受熱不均勻，隔熱瓦開裂，這些情況都有可能造成事故。”

　“我知道了。”

　麥冬細細地喘息，調亮了頭盔兩側的LED頭燈。

　“如果有裂紋該怎麽處理?”唐躍壓低聲音問，“補上嗎?”

　“拿什麽補?”老貓反問，“你們有502膠嗎?”

　“沒有。”唐躍問，“502膠能用來修補這個嗎?”

　“很顯然不能。”老貓搖頭，“但你們連瓶502膠都沒有。”

　“這……這該怎麽辦?”

　“沒有辦法。”老貓說，“所以你們最好祈禱不會有什麽要命的裂縫。”

　唐躍怔然無言，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永遠都存在備用方案的日子，不行還有，不行還有，後頭還有DEFG排著隊，他們只要朝地面打聲招呼，地面上的工程師們就會在二十分鍾內集結出一大堆解決方法任你挑選。

　當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想想，那可是擁有上千個頂級後援的龐大奶媽團的好日子，彼時不知道珍惜，現在追悔莫及。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只是有人幫你把路鋪好了。

　老貓說沒有辦法，那就是真沒辦法，一丁點盼頭都沒有，任你撞得頭破血流，這四個字簡單如斯冷酷如斯。

　“沒有發現裂縫。”麥冬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隔熱瓦貼得嚴絲合縫，但是我看到有個位置突起來了……”

　麥冬移動攝像頭，讓老貓和唐躍看清。

　女孩輕輕地用手按壓突出部，在平整的機腹上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鼓包，就像是皮膚上的疣子，“這應該是材料受熱膨脹了，貓先生，這個要緊麽?”

　老貓盯著屏幕沉吟片刻。

　“是個安全隱患，最好排除。”

　“怎麽排除?”唐躍問。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少了就補上，多了就切掉。”老貓回答，“排除方法當然是把多余出來的部分除掉了，麥冬小姐，檢查工作暫時到此為止，你先返回空間站休息，下一次出艙再來解決這個問題，就像對付粉刺一樣對付它。”

　“這麽暴力?”麥冬一怔，女孩子對粉刺那可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對，就是這麽暴力。”老貓說，

　“那我該拿什麽來解決它?”麥冬問，“用高溫軟化?還是想辦法拆下來重裝?但是空間站裡的工具不多……”

　麥冬認為修理隔熱瓦怎麽也得是件複雜精密的工作，或許需要一套龐大的機床設備，但空間站上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我應該帶上什麽工具?”

　“一把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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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躍，這些髒衣服我拿去洗了啊。”老貓抱著一大摞衣服，“口袋裡沒什麽東西吧?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小玩意趕緊掏出來。”

　“沒有。”唐躍彎腰鑽進明光鎧，把手伸進宇航服裡，“拿去洗吧。”

　“一股石楠花的味道。”老貓鉗起一條髒兮兮的內褲，皺了皺眉，“早就跟你說過了，不要老是偷偷地藏在被窩裡看老鄭的教育片……”

　“滾！”

　無論是昆侖站還是空間站，洗衣服都是一個很麻煩的問題，淡水是非常寶貴的資源，不能浪費在清洗衣物這樣無關緊要的事上，按照之前ISS上的慣例，衣服是無需清洗的，穿髒了就換新的，髒衣服直接塞進貨運飛船裡，丟進大氣層裡燒掉。

　火星任務早期基本上延續了這樣的模式，聯合空間站內沒有洗衣機，每個人都會攜帶足夠的一次性換洗衣物，封裝在袋子裡，全部都是柔軟除臭且抗菌的材質，內衣六天一換，外套一個月一換，穿到了期限就扔進垃圾袋裡。

　但隨著火星登陸的任務時間不斷延長，宇航員們需要攜帶的更換衣物越來越多，一支六個人的團隊，一年時間就要換下來四百件髒衣服，這是個相當可怕的數字，獵戶座飛船不得不專門騰出空間來放衣服。

　所以後來他們在昆侖站內安置了一台小小的洗衣機。

　體積很小，比微波爐大不了多少。

　唐躍也不知道是什麽工作原理，不需要洗衣粉，可能是用高溫水蒸氣進行殺菌消毒，但廢水的回收效率不高，所以洗衣服對他而言也蠻奢侈的——唐躍每次都積累了一大堆髒衣服，最後一次性洗完。

　唐躍精確地掌握了洗衣服的頻次，以達到節省淡水的目的，這一套操作他輕車熟路，畢竟這是每一個經受過大學教育的男生必備技能。

　如何在盡可能長的時間內洗盡可能少的澡並盡可能保證身體不發酵。

　“當心點，我就這麽幾條內褲。”唐躍對老貓粗暴的動作很不滿，“破了就沒的換了。”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老貓頭上套著頭盔，嘗試著用一支長鉗子遠遠地把唐躍的內褲捏起來，但它的左胳膊很不靈光，戳來戳去都沒能鉗起來。

　“那我出去搬電池板了。”

　“Good luck.”老貓仍然在戳地板上的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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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個半小時後。

　“唐躍你先別生氣，聽我解釋，聽我解釋，這個洞是我有意為之，真的，真的……這個洞是用來通風的，可以讓蛋蛋們呼吸到新鮮空氣……”